第一百零六节

仿佛注意到了香柚过分专注的视线,忆潇湘稍稍抬起头,望了香柚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一碰,忽然都不自在起来。香柚匆忙转动开眼珠子,游移不定,四处乱看,脸颊上的肉却有点抽动,仿佛是要笑的意思,可她还是矜持地稳住了那些不安分的肉,保持凝固的表情。而忆潇湘不自在地笑了笑,弄得正缠着他说话的忆长安狐疑地问:“爸爸,你笑什么呀?”忆潇湘尴尬地支吾以对,胡乱找些话茬搪塞过去。可忆长安不卖帐,还老是盘问,弄得他更加尴尬难堪。可他越是尴尬,香柚莫名其妙地越是想笑,但是这样的场合如何能笑,所以憋得很是辛苦。

辛苦忍耐了许久,终于一场温馨的晚餐吃完了。香柚她们几个因为是贴身跟随的人,所以不必收拾东西,只管先去吃饭。看着忆桃华和忆老太太携手上了房间,香柚才跑到屋子外面,躲到黄桷树下,像个傻子似的,笑了个饱。

笑够了,笑累了,擦擦眼泪,揉揉肚子,香柚轻快地回到屋里,老张媳妇她们已经开始吃饭了。同桌的还有元喜。看见元喜,香柚腮帮子的肉有点发沉,闷下头装了满满一大碗饭,使劲地吃。

同桌的几个女人都有些怯元喜,往常都是等到元喜离席后才敢吹牛一下。而元喜除了因为和老张媳妇有亲戚关系,还能时不时搭讪几句,基本上跟其他人也没有开口。所以一向以来,饭桌上都是安静的。今天却特别一些,好像元喜的情绪有点兴奋,多抱怨了几句这寒冷的天气。“这里真是不方便,我都有几天没有洗澡了。”大家难得听到元喜说这些闲话,听着听着也搭几句。一时桌上的气氛便融洽了许多。

香柚是不想掺和这些的,还是闷头吃饭。却听见元喜说:“香柚的胃口真好,这里的师傅比张哥的手艺差多了,竟然还吃得那么香。”香柚抬了抬眼睛,讪讪地抹掉嘴巴旁边的饭米,只是笑笑,没有搭话。元喜却不以为意,继续跟她拉话:“你是伺候姑奶奶的,前些日子姑奶奶不舒服,你受累了吧?”

她这般亲切询问,香柚不搭话就显得太冷漠了,只好含糊地说:“还好啦,不算什么的。”元喜认真点点头,叹气:“也是,姑奶奶性子随和,人是老了,可挑剔不多。你们不懂,我们这位太太可不一样。这两天虽然才见出不舒服,可前几天就已经闹腾个没完没了啦,唉!”其他人一听到元喜感叹这个,愈发来了兴致,纷纷附和:“太太的娇小姐脾气是出了名的,最难伺候了。就说早餐吧,看起来简单,不就是白粥小菜油条,面包牛奶鸡蛋嘛,可你们不知道哇,那要求有多苛刻。就拿白粥来说吧,要熬得稠而不黏,而且得是碧粳米,不准用别的米,我刚伺候早餐那会儿,可受够了气呐!老是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一趟一趟来回跑,我的腿就是那会儿跑粗了。”

话匣子一开,大家的牢骚就敞开来说了。众人七嘴八舌,尽情数落起各自的主人,酣畅淋漓得很。香柚没有跟着喧哗,吃完了饭,默默收拾自己的桌面就悄悄离开了。她走的时候,清楚听到元喜在她的背后说:“没想到香柚这么稳重,深藏不露呢。”众人的表情如何,香柚不得而知,那些鄙薄轻蔑的笑容她见得太多了。她假装没听到,走到厨房去,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了,甩甩水珠子,才放进碗柜里。

回到房间里,忆桃华已经坐在屋里了,神情有些呆滞,出神地想着什么。香柚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肩膀,问:“怎么不和老太太多坐一会儿?”忆桃华有点恍惚,说话也有点含混:“嗯,没什么。她歇着了。”香柚瞧了瞧她的样子,试探地问她:“我给你弄热水洗脚吧?早点歇歇也好。”忆桃华微微低头,好像思忖了一番,忽然说:“你别忙弄热水,先替我做件事情。”“什么事?”

忆桃华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说:“你去找阿玉弄点纸钱、香烛,哦,还要几套冥衣冥鞋,就说是我让你给一位故人顺道化的,她会懂得的。然后,你悄悄到最后面的佛堂里去,替我祭拜祭拜。明天就是腊八了,这个日子可不好祭拜呀。你赶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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