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节

从大宅侧门出来,沿着鹅卵石铺的冰花小径前行20步就是一座险峻巍峨的假山。假山底下有条路,沿路穿过一个小山洞后再往左走20步就是一座石影壁,转过石影壁就有一个月洞门开在一道蜿蜒的粉墙上,门后是一座小巧齐整的院落,门楣上刻着香柚请教后才认得的两个篆字:斗彩。元管事就是住在这里。

月洞门上的雕花红漆木门是虚掩的,香柚轻轻一推就手便开了。院落是由三间齐整宽大的仿古雕梁瓦房三面围合而成的,居中的正房里隐隐有人声,香柚朝着声音一直走去。走到门口前,里面有人打起虽然素净但隐约可见流光溢彩的云锦门帘,端着水盆出来了。出来的是个面庞饱满,年纪不大的女子,和香柚一样,也是白棉袄,黑棉裤,看见香柚微微一怔,愕然相问:“你谁呀?怎么跑这里来?”香柚赶紧解释:“我是香柚,姑奶奶让我来看看元管事的。”那个女子本来斜着眼睛看她,很有些不屑的意味,一听说是姑奶奶让她来的,马上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连连说:“哦,是姑奶奶身边的人呐!快请进,快请进!”一面朗声对屋里说:“姑奶奶派人来看您啦!”

香柚不用她打门帘,自己打起门帘进去。这房屋很宽大,一座顶梁高的黄梨木多宝架把房间分成两半,进出的门是一幅泥金底彩线绣的蝶恋花镜屏。此时,镜屏门合得严实,香柚不敢随便推门就进,只在前面扬声问:“元管事,姑奶奶让我来看您的。”里面的人听到她的话,推门出来。香柚一看,是元喜,不由低下头去。元喜笑吟吟地携了她的手进去,说:“姑奶奶有了年纪的人,这般劳累都还惦记母亲,我替母亲先道个谢,感念她老人家这般爱惜。”香柚挤开满脸笑,赶忙回答:“元管事操劳过度才会这样,姑奶奶说了,元管事太辛苦了,让她多保重自己。”元喜笑得温婉和煦,说:“谢谢姑奶奶了,只是这般惊动人也不是母亲的意愿。等会儿我亲自去给姑奶奶、太太、少爷道谢,让他们好放心。”

香柚闻言一怔,一下狼狈起来,不懂如何应答。半躺在床上的元管事撑开了眼皮,软绵绵如水中飘荡的茶叶,勉强说:“你不要这么多事。”元喜动了动眉毛,还是笑眯眯的温婉样子,说:“不是您教导我们要有礼的吗?礼多人不怪嘛!更何况您这么尽心尽力,现在太太懂得您的辛苦了,我去回个话也是正理,不是吗?”元管事好像被她的话噎到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咳得喘吁吁的。香柚看看元喜没有上前服侍的意思,忍不住走上前给元管事又揉又推,搓了好久才顺过气来。

元喜没有为自己惹的祸心怀愧疚的意思,只是静静站在床前三步处,好整以暇地摆弄着领口上的小扣子。香柚偷眼看看她,虽然元喜也和她们这些人一样穿着白棉袄、黑棉裤,但是棉袄十分抱腰,显露出姣好的身形曲线,而且领口上面还有小小的米珠扣子,不像她们的都是普通的有机塑料扣子。即使是黑棉裤也看着和她们的不一样,特别笔挺,色泽也比较光亮。元喜没有感受到她的注视,自顾自在一旁用手掌虚虚拢了拢头发,等到元管事止了咳嗽,慢慢说道:“你不想我去打扰太太,那好,我不去。可少爷那里你可拦不住,我还是得去跟他说一声的,于情于理都好,我可不能拦着他关心你。说到底,”她转动还是描画精妙但并不刻意的眼睛,深深注目:“您是元欢,和我的母亲,对吧?”

香柚感受到了半靠在她身上的元管事情绪上的震动,和她一起注视着元喜。元管事注视了良久,最后只是抖了抖嘴唇,吐了三个字:“你去吧!”元喜木着脸凝视着元管事,突然漾开笑脸,又是温婉和煦的模样,说:“您好好休息吧,虽然我说了您未必听,可您还是得为我保重身体的。”元管事没有再说话,捏着香柚的胳膊来支撑软绵绵的身体,等元喜一关上那扇镜屏门,她就颓然倒在床上,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香柚看到她闭着眼睛,以为她要睡了,便拉过被子替她盖好,轻轻起身欲走。

没想到元管事没有睁开眼睛却开口说:“太太并不知道我倒了,对吧?”香柚一愣,想了一下才回答:“万家的人正好来吊唁,副管事不敢就过去打扰,所以就先跟姑奶奶说一声。”元管事还是闭着眼睛,在枕上挪了挪花白的头颅,“那我就放心了,桃华小姐肯定会把这事压下去的。”停了停,她才说:“你去忙吧,姑奶奶离不开你。”香柚虽然心下疑惑,可明白不能问的别出口,所以道了扰就退出去。

到了屋外正遇上急急惶惶跑来的副管事,撞上她就问:“元管事睡了?”香柚点点头,“朦朦胧胧了,什么急事?”副管事咳声叹气直摇头:“那个杀人的梅主任,他家老娘带着他的女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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