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节

忆家大宅前面是一片足有一个100米X100米的足球场那么宽大的空地,除了正中有一个三层莲花台的喷水池以外,都是绿油油的草皮,开阔平坦。而现在,有大宅门前一半的空地左边拿来搭了两座大木棚,一个棚里是猩红袈裟的和尚们在念经诵佛,传灯照亡;一个棚里却是金黄道袍的道士们正伏章申表,延请玉帝;右边的空地上早几日前就开始忙活了,直到今日香柚才看到原来搭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奈何桥,桥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菊花,长长的蓝底白字的挽联从桥上一直垂到地上,好像两条长飘带,在寒风中款款舞动,那两对高悬在桥上的明角白灯也摇曳不定,像一些惨白哭丧的脸,叹息叹息再叹息。

灵堂就设在大厅,洞开的大门里灯如白昼,白汪汪一堆人都在里面从早至晚嚎哭不休。而今天,是正头七,更比往日不同,那哭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一拨一拨的亲友也在凌晨四点钟后纷纷赶来举哀,一时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香柚是服侍忆桃华的,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不停扶她起身送客,扶她跪下还礼。这等折腾香柚是受得住的,只是忆桃华年事已高,腿脚自然不能利索便当如年轻人,这么一来一回反复了一个小时就已经吃力难受得很了。跪在最前头的忆潇湘趁着空隙偷偷跟忆桃华说:“姑妈,您到里面客间去陪客人坐坐,不用老在这里迎客的。”忆桃华摇摇头,不大情愿:“你妈妈年纪比我还大呢,她都没歇着我怎么能躲懒?倒是你,7天都没合眼了!”香柚看着忆潇湘,只见他微微苦笑,眼圈眼睛都红通通的,眼袋乌青浮肿,显得十分疲惫。“姑妈,您别逞强,我可只有您这么一个姑妈了。”

忆桃华的眼泪顿时溢出眼眶,一面掏出手绢来擦,一面点头答应。正好房族中一位老姑婆家的人过来吊唁,忆桃华便带了香柚进去作陪。客间在灵堂后面,一共开了十间,现在每间客间都有人坐着,走过去的时候香柚看见了许多她认识的人:陈老板、夏老板、丁老板等,连吴老板也从广州赶来了,跟他一起来的是蓝太平。

蓝太平看见香柚走过便走出来跟她打招呼,香柚跟忆桃华说了一声才留在后面跟他说话。蓝太平先打量了她一番,频频点头:“不错嘛,有点样子。”香柚也看了看自己,颇为奇怪:“什么样子?”蓝太平咧嘴一笑:“有点小家碧玉的样子。”香柚脸上一红,皱了眉头,说:“蓝哥你又取笑我了!我这么个呆呆笨笨的人,哪里是什么碧玉?小家子气倒是多得很。”蓝太平更加点头赞叹:“才没见多久呀,就应对如流啦,果然是忆老板身边的人。”香柚被他说得愈发害臊了,连连跺脚,嗔怪他说话没谱。蓝太平看她当真着急了就收敛了说笑,认真问了一下她现在的情况,然后点点头:“你现在这样多好,能飞出来就得飞出来,这不比跟着我叔躲在那么个猪圈牛圈里强得多吗?”香柚无法说他说得对不对,只是笑,笑过了也问他:“你如今跟着吴老板到处走,看来吴老板很看得上你呀!”蓝太平也是笑笑,说:“这也是个机会,反正逮着了就好好干呗。”香柚注视着他开阔的眉宇,忽然想起老人家说的,这样开阔的眉宇肯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这样的地方毕竟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了。香柚走进忆桃华刚才进去的客间,看见她困倦得几乎要睁不开眼了。于是走到她背后,悄悄说:“要不要到那边隔间去歇歇?”忆桃华皱眉摇头,强打起精神来:“不行,这里走不开的。”香柚想了想,说:“我去给你端点参茶来,提提神。”刚要走,却进来了一个副管事,慌里慌张地说:“姑奶奶,元管事晕倒了。”

忆桃华一愕,本来想撑起身体的,无奈身躯沉重乏累,竟然不能动弹,只好对香柚说:“我实在动不得,你替我去看看情形,你们其他人都打醒精神,别乱了阵脚。”想想又问那个副管事:“你有没有拿这事去告诉太太或者少爷?”副管事摇摇头,答:“还没有,我看前头恰好万家的人来了,所以没敢贸然过去。”忆桃华摸了摸颈子,点点头:“那你就别声张了,这事我知道就行了,你去忙吧,多看着点。”

香柚看看她没有别的吩咐也刚想走,却被忆桃华叫住了:“香柚,你去看小元的时候就说,我和太太都知道她操劳过度,辛苦了,让她别太折磨自己,死者虽然为大,可活着的人还是得保重的。你就这么跟她说,记住了吗?”香柚点点头,让别人去给忆桃华端参茶,自己出门往后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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