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

1996年1月18或19日,子夜12:00。

这是一个模糊的时间。香柚在暖和的被窝里朦朦胧胧时,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到底这是18日的深夜还是19日的凌晨,真让人犯难。如果是一位执着的哲学家面对这个问题,估计会彻夜难眠,通宵不寐思考这个困局;如果是个科学家面对这个问题,也许会披衣起床,寻求一切科学手段来解开这个难题;但是,香柚只是想了10秒钟,就呼呼睡着了。不能因为她睡着,就认定香柚没有求知欲望,只能说明她这7天真的太累了。

到了19日凌晨三点钟,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把香柚闹醒了。她不等里间的忆桃华吩咐,就已经一骨碌掀开被子起来,把床头的开关全部按下,宽敞的房间里刹那间灯火辉煌。她利索地穿上白棉袄、黑棉裤,把头发梳得牢靠贴服,又认真端详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差错,马上小跑着从洗漱间出来,奔到套房的正卧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才推门进去。

里面睡着的忆桃华也已经醒了,但倦意依然浓重,哈欠连天,睡眼耷拉。香柚赶紧到里面的洗漱间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让她揩揩脸,才递上一杯温开水给她润润喉。忆桃华摇晃了一下沉重的脑袋,稍微精神了一些,说:“我有点饿了,你看看有什么吃的,拿点过来。”香柚把她要穿的衣物全部从衣架上取下来,搁在床前的椅子上,答应着到小厨房里看了看保温箱,说:“有人参汤、糖蒸饼和一碗银耳莲子糖水,哦,还有一大碗腌肉面。”

忆桃华一面换衣服一面摇头叹气:“我说你呀,真是气死大师傅。什么糖蒸饼,那是糖蒸酥酪。还有,那是金华火腿肉,什么腌肉,委屈了这么好的肉。”香柚摸摸头发,说:“以前我吃的都叫腌肉,不知道它还叫做火腿。都还暖着呢,您要吃哪一样?”忆桃华考虑了一下,摸索着把麻衣系好:“不吃有点饿,吃又没胃口,喝点汤吃点酥吧。哎,那碗面你吃完去吧,再留着就发了。”香柚等她过来坐下,把参汤和糖蒸酥酪给她端来,才拿了面来捞一捞:“没事,都好吃。”

香柚的面多,但是吃得快;忆桃华的点心少,但吃得慢,结果倒变成了吃得多的人等着吃得少的人。这么一等,时间就耗过去了。套房的大门就有人来敲响了。

香柚赶紧跑去开门,是一身缟素的元管事来了。元管事瞄了一眼正在擦嘴的忆桃华,点了点头:“不着急,是该吃点东西,外面冷着呢。”香柚清晰地看到元管事青白的脸上比前几天又添了好几条皱纹,眼圈周围即使用了粉也遮盖不住乌青的困倦。忆桃华慢慢走过来,说:“小元,你们辛苦了,刚才有没有睡一下?”元管事勉强扯了扯脸皮,干笑都谈不上,就是动了动皱纹:“头七这么大的事,我不看着点怎么对得起老爷?”说着她的眼睛又开始泛红起来,但是她马上压抑自己的情绪,尽量稳重平静地说:“好了,我们下去吧,太太刚才已经下去了。”

忆桃华摸了摸元管事的大臂,把头上的白麻布整了整,领头走在了前面。香柚和元管事紧跟在后面往下同去。刚到楼梯口,一阵浓郁得几乎要窒息的香烛、香烟、火灰的烟味儿扑面而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气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就在大家慢慢走下去,迎向那片喧闹锣鼓声、念诵声的时候,元管事还不忘偷偷附到香柚的耳朵畔,低声询问:“明月还有没有打电话来闹?”香柚摇摇头,也小声回答:“这两天没有了。”元管事微微点头,小声嘱咐:“你得稳住她,明天20号,老爷要出殡了,千万别闹什么幺蛾子。”香柚点头答应后,也跟着元管事肃容垂首,躬身走进白茫茫的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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