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疗养中心住的第一天，香柚就充分领教了什么叫规范管理。早上6:30分，她们的屋里装着的小喇叭就会开始传出悠扬悦耳的广播：“起床时间到了，您有30分钟整理房间。7点整请到一楼工作室集合，7:05分将准时开会。”广播重复了三遍，香柚从悠扬悦耳中听出了急迫感，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骨碌”地翻身下床，赶紧收拾收拾自己，麻利地整理房间。房间倒没有什么好特别整理的，但是香柚还是检查了三遍才放心出门。
一楼大堂单调整洁，除了接引服务台突兀醒目地占据中央位置，其余一概没有任何摆设，显得整个大堂十分空旷。看见她们下来，马上有人从接引服务台走出来，是个穿着一身粉红色护士服、清秀大方的姑娘，干脆利落地问她们：“楼上有需要吗？”何嫂赶忙摆手解释：“我们下来开会的。”护士姑娘一听，立刻指着大堂右边的第三扇门，平板干脆地说：“从那里进去。”何嫂连连道谢，和香柚匆忙地轻手轻脚地往第三扇门走去，还悄悄地嘀咕：“这里变化真大，我才多久没来就都不认得了。”香柚此时已经没有兴趣再问她为啥会来这里了，一来是心知肚明，二来是感受到周围难以言喻的压迫和催促，根本没空多想多说。
推开几乎与墙壁同色的白木门，里面是一道走廊，廊道两边有不少房门，而廊道的尽头是一扇较大的白木门，门上有块牌子，用黑色漆写着“工作安排室”几个醒目的字。香柚和何嫂不敢耽搁，快步奔到门边，刚要举手推门进去，想想似乎不妥，忙先敲了敲门，等到里头说了“请进”才推门进去。
工作安排室真大！香柚在心里惊叹了一下，然后注意到所有在场的人都穿着浅杏色的衣服，褐色的裤子，齐整整地端坐在椅子上，现在全部都静静地向着她们两个行注目礼。香柚被瞅得瑟缩了一下，尴尬地傻站在门口，惶然失措。
静默了有10秒，从房间前端终于走过来一个女人，梳着光滑、一丝不苟的圆发髻，胸前别着一个小红牌，牌上两字，“班长”。她身体微微前倾地疾步过来，冲她们微微点头示意，说：“你们好，我是今天当班的班长，今天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找我，请跟我来！”便带领她们从人群面前走过，像亮相似的，让众人充分地认识她们两个。然后，把她们带到从前面数起的第三排地方，指着两个空位，说：“以后你们就坐这里，记住了，是第三排的2号和3号。”香柚赶紧点头答应：“记住了。”这位班长有礼貌地点头致意后，才离开她们走到讲台边的礼仪桌，对着话筒朗朗说道：“下面有请主管安排工作。”
从讲台旁的紫绒布遮盖处，一个30多岁、五官端正的男人迈着从容的步子，微昂着头走到了讲台正中。他刚一站定，下面就开始规律地鼓掌起来。这个掌声如此训练有素，搞得香柚都不懂该如何跟上节奏，只能虚张声势地假装鼓掌。这位主管穿得跟其他人不一样，深蓝色的绸面薄棉衣，黑色的长裤笔挺笔挺的。他站在讲台上只是平淡地这么往下面随意一看，香柚却觉得仿佛自己全身浸泡在清亮温润的水里，说不出哪里舒坦，只是好像每个毛孔都能自在的呼吸了。后面他到底具体布置了什么工作，香柚却不太记得，毕竟她对这里不熟悉，还不上道。
不过，香柚记住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清朗方正，像他这个人一样，自有自己的气派。等众人有序离开后，班长过来带着她们到工作安排室旁边的一个房间里，恭敬地说：“主管，她们来了。”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主管长身而起，温润和煦地说：“欢迎你们来这里工作，以后都是同事了，我是这里的主管。”香柚讷讷地点了点头，直愣愣地说：“我是香柚。”主管温和地淡淡一笑：“你好！这里的工作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就是，你们负责好你们的那一摊事，就能让所有的工作协调运转了。你们在这里就是为了照料好月姨娘的饮食起居，一应大小事务，她好，你们就完成工作了。”
香柚一怔，脱口而出：“谁？哪个是姨娘？”主管含蓄地一笑，还是温润和煦：“就是明月姑娘，以后，得叫月姨娘了。”班长也是含蓄地一笑，对着主管说：“怪不得老爷担心，果然——”主管看了她一眼，把她的后半截话堵了回去。香柚还是懂了班长的意思，羞愧地摸摸发尾，半低下头说：“其实我也是多余问，反正老先生已经说要把我换掉了。”主管的声音暖暖地，“没什么的，你这么年轻，慢慢学着就机灵了。”香柚愕然地注视着他，脸上清楚地写出了所有的疑问。主管真正地笑了，清亮温润的眼睛好像散发出莫名的清香一般，熏得香柚不知为何脸上微微发烫。他收敛了笑，平稳地说：“你放心，姑奶奶私底下已经征求了月姨娘的意见，她说不换没人能赶你走的。”
香柚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心里却又是一阵莫名的苦涩，真不知道自己是想走还是不想走。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她在这里寻思琢磨，班长代表她们向主管说了些客套话后，就匆忙带领她们离开，然后马不停蹄地给她们发制服，发时间表，发地图，还好心地指引她们去食堂吃早餐：“快去吧，这一耽搁，你们就得快吃了。现在是7：45，到了8点整，你们就是想吃也没有地方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