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28日,忙忙地送了宾客一日。这一日还是累得人仰马翻。第二日忆潇湘直睡到中午十一点才倦倦地起床。他披上厚厚的大衣,趿拉着软底绣花拖鞋,惺忪着睡眼便走出房门来吹冷风。

门外一片寂静,没有前两日的人声喧闹,只有寒风在刮喇着耳朵。忆潇湘满意地冲自己点点头,这里又恢复了常有的阴沉,特别是今天也没有了太阳。他惬意地抬头注视着好像飘浮着层层浓重烟雾的天际,所有天空的表情都迷失在阴沉的烟雾里了。他一边享受着这份阴沉的宁静,一边信步走出正房的月洞门。门外摆着的仙客来不期然地刺了他的眼睛,像安静舒适的灰褐色壁炉里突然冒出张牙舞爪的火舌,舔着了旁边安分守己的木头,还吓着了安然享受温暖的人。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扯开嗓门就喊:“香柚!”连喊了几声竟然没听见香柚中气十足、脆生生的答应,也没看见香柚一边坨娑着手一边快步飞奔而来的身影,他心下倒十分纳闷起来。

此时的香柚的确没在玉茗堂搬搬抬抬地收拾东西,而是在医院里陪着气鼓鼓的明月,带着讨好的笑容沉默地听明月的不满唠叨。“就会瞒我,什么都瞒我!有什么好事情都轮不着我,都嫌弃我!要那么嫌弃我,干嘛不把孩子拿掉算了,还保什么胎?”香柚看她抓狂地揪着枕头、床单出气,生怕她有什么闪失,紧张地盯着她的举动。何嫂战战兢兢地躲在旁边,着急得嗓子都哑了,只能嘎嘎地说话:“祖宗,我的祖宗!可不能这么闹喂!”又暗地里推了推香柚,示意她劝说几句。

香柚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好话,只有把肚子里的大实话往外掏:“那地方到处摆了花,密密麻麻地,味道大,你闻着准恶心,吐得你一抽一抽的。”明月不由地捂了捂嘴巴,可还是不服气:“我躲屋里睡觉,不出门还不成吗?好歹我人还镇在那里啊!”说着不甘心地红了眼眶。香柚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那也不成的,院子里摆了个戏台子,唱大戏的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吵得你脑袋疼腿抽筋!”明月愣了一下,一时倒给她说得哑口无言了,像河滩上晾着风干的鱼,空空地张着嘴。何嫂见状赶忙趁热打铁地把话说圆:“对对对,你在这里养着多好,等养好了,有多少繁华热闹赶不了,何必凑这一时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虽如此,明月却老觉得心里不舒坦,像稻草垛上掉了一颗火星子,理它不是,不理它不是,把个心窝燎得不上不下的。直到该睡午觉的时候了,都还没情绪休息,非要香柚陪着在医院里晃荡不可。晃了一阵,香柚觉得风越发冷起来,便劝明月回去躺一躺。明月执拗地摇摇头,硬是要她说说这两日的盛况。香柚无法,便把一些所见所闻都说给明月听听。听了之后,明月直了眼睛出神,怅怅地说:“你说,要是我也在场,我这身段,穿上一身艳红的旗袍,也往门口站着迎接贵客,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那个元经理好看呢?”香柚认真地想了想,为难地说:“我没见过,不懂怎么比较。”明月没好气地翻了她一个大白眼,骂道:“我看你不是真笨,是装笨,会说话着呐!怎么,怕得罪了元经理还是怕得罪了元老太太呀?咱们这里说个话都不能了是吗?”又拧了身子生闷气。

香柚正无奈地偷偷苦笑,却看见何嫂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怎么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要我一顿好找!快,快,快回病房去,忆老板来看你了!”明月一听,喜出望外得不敢相信,脸上分不清是喜还是惊,扯着香柚说:“你快瞧瞧,我头发乱不乱?哎呦,这衣裳,不行,我得换身衣裳才能见人。”何嫂看她这般着急,赶忙安抚她:“不要紧,不要紧的。你就这个样子才惹人怜惜嘛,你现在可不是来选美的。”一语惊醒梦中人,明月才安心地在她们俩陪伴下不敢慢不敢急地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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