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第二天起床一看,天色阴沉沉地,风也比昨日要冷。香柚早早把所有的杂事都做完了,单等老王他们来一起去挖藕和踩荸荠。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眼看着就要到中午十二点了,香柚不免有些心焦。蓝太平无所事事地在屋檐底下伸着懒腰,“不来正好,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老蓝正好拉了车柴草回来,听见他这么说就忍不住教训他:“还这么吊儿郎当地,到哪里能寻得上你的出头日?也不瞧瞧,这么多的活计都让香柚包揽了大半了。一个男子还不如一个姑娘!”

蓝太平不服气地分辨:“这里都是娘们干的活,本来就应该让她们干去,男人怎么能老憋屈在这种地方?”老蓝生气地鼓起眼睛,“是呀,这里委屈你了,那你还跑回来干啥?怎么不往外飞了?成日就只懂得做美梦,美死你得了。”蓝太平从鼻子里哼哼着说:“是凤凰是乌鸦,咱们走着瞧!总有那么一天的!”老蓝生气地还想再教训他几句,大铁门外面却传来了车子的响声,香柚开心地叫起来,“是他们!”一面跑去开门。

老蓝暗暗瞪了蓝太平一眼,暂且压下,堆起笑脸迎接老王他们。本来他还担心蓝太平会趁机偷懒,没想到,蓝太平见了老王他们倒勤快起来,跑前跑后地张罗,卖力地扛了工具跟他们一道去干活。

挖藕是件费力气的事情,所以,老王、老张、老蓝和蓝太平四个男人去挖藕,分配香柚和老张媳妇去踩荸荠。别人倒没有什么,可香柚有些不赞同,“王叔,你怎么干这么卖力气的活,我去挖藕,你和张嫂去弄荸荠吧。”老王含笑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像个娘们儿呀!行了,我会看准机会就偷懒的。”蓝太平趁机插嘴:“香柚,我替你照看着王哥,别的不行,卖力气有的是。王哥的那份我包了!”香柚看看他一副慷慨豪气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是在踩荸荠的时候,不时总瞟一下荷塘的方向,对老张媳妇的抱怨一时忘了接话。

老张媳妇怨气冲天地嘟哝:“这种活就爱指使我们这些人来干,谁想吃荸荠谁来弄,凭什么呀!老要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好你个小婊子,我让你得意!”

香柚一时回神听到她这样抱怨,吃了一惊:“张嫂!这个活儿多好玩呀,我最爱捋荸荠了,你看你看,这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我踩着它了!”说着伸手下去,一捋就是一个红紫红紫的大荸荠。她快活得意地把荸荠扔进篮子里,又继续在凉浸浸滑溜溜的泥巴地里踩着,到处去用手来捋着那些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还老爱把它们捋得哔哔作响。

老张媳妇可不喜欢干这个,嫌恶地把泥脚丫在田埂上蹭着,总是不愿意下去。香柚看她这样便说:“那你站在那里看我吧,我一个人管够。”这一来老张媳妇的脸终于晴了些,不再阴沉沉地,像要下雨的天。她一面扯了干净的枯草来擦腿上的泥巴浆水,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好像一肚子都是苦水似的,不吐不快:“你不懂哇,打从你走了以后,这几天我可是度日如年呐!那个小婊子,前两天刚从医院回来,张狂得好像擒了龙似地,鼻子都能翘上天去了!再没有拿正眼看过谁,老爱支使我去做这个做那个,哎呦喂,我是分身乏术又力不从心呐!可她压根儿不体谅我们的难处,动不动就摔脸子撒泼,娇气得很!”

“医院?”香柚奇怪地问,“她还闹不舒服吗?为啥去医院?”老张媳妇看看左右没人,索性敞开天窗说话:“你傻了?前几天我表姑妈不是带她出去吗?你还打量她是出去玩呐,屁,她是去做产检!”“产检?”香柚迷惑不解地重复这个词。老张媳妇看她不懂,就嗤笑起来,“瞧我,倒忘记了,你这么个不谙人事的姑娘家怎么会懂呢?我不怕告诉你,她呀,肚子里有娃娃了,都一个多月了。我表姑妈就是带她进城去做身体检查的。”

香柚脑袋轰隆作响,觉得有些懵,又觉得好像有些口干,一下子捋个荸荠竟然捋不动,手指空空地在叶子上哔哔地滑动了几下,又几下。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老张媳妇还唧哝了些什么,她只惦记着一样事情,舔了好几回嘴唇皮才嗫嚅着问出口:“娃娃,明月肚子里的娃娃,那是谁的?”

“嗐,瞧你傻成个什么样了,还能有谁?除了忆老板,忆少爷,还能有谁?谁还敢爬到那个小婊子身上!”老张媳妇不屑地撇着嘴角,轻蔑地说。忽然,老张媳妇住了口,讷讷地问:“香柚,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

香柚蹲下身子,软软地垂着头,闷闷地说:“没什么,就是,就是口里干得很。”老张媳妇担忧地瞧着她抱着头蹲成一团的样子,“要不,咱们歇歇?”香柚不做声了好一会儿,摇摇低垂的头,突然抬起头来冲着她咧嘴一笑,“没事了,我接着干活,你接着说吧。”老张媳妇似乎被她吓到了,有些怯怯地,“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我,一起干吧,这样能干快一点。”

香柚不再说话,埋头只是捋荸荠,捋得又快又猛,那些稀一点的泥浆老是飞溅起来,没多久便溅了满脸花泥点。可她浑不在意,还是捋得又快又猛,好像在跟别人较劲,抢夺什么宝贝似的。老张媳妇被她远远甩开了一段距离,只能巴巴地看着她在前面疯狂地捋荸荠,既不敢靠近也没有什么话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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