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整治好花厅里的地暖后,香柚和老张、老张媳妇三人老实耐心地在厨房里等待着上菜的讯号。除了老张媳妇不时探头探脑地扒着门口觑觑动静,不时自言自语咕哝些什么,香柚和老张都沉默地坐着,各怀心事地出神。

一直到了快八点的时候,老王才站在花厅外面的平台上高声叫唤:“上菜啦!”一听到这声叫唤,三个人手脚麻利地把汤水菜饭都端上台去。

花厅里本就摆着几盆蟹爪菊,此时被地暖一烘,香气腾腾冒出来,和饭菜香混合在一起,搅扰得人闻着有些晕乎。别人倒罢了,明月一进来闻到这些紊乱的气味,竟然扭过脸去,像一只小鼓被不停地捶打,一个劲儿地干呕。管事老太太立即呵斥他们:“没眼色的,还不赶紧把窗子打开,把那些花全部搬到外面去。”

香柚还有些犯傻,竟然低声细语地抗议:“可是,这些菊花是忆老板嘱咐我放进花厅的。”老张媳妇在她身旁赶忙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不让她再说下去。管事老太太瞅了香柚一眼,倒没有再怪责她,只是说:“快点,照我说的办。”

香柚犹豫了一下,看见老王对她微微摇摇头,便不再吱声,乖乖地把那些菊花全部搬到外面的花几台上,一盆一盆挪正了放妥了才完。管事老太太一直站在窗边上盯着她做事情,等她做完了,冲她招招手,“你进来!”

香柚拍干净手掌,忐忑地走进花厅,站在管事老太太五步外,半低着头只敢看眼前的地砖方块。“你叫什么名字?”管事老太太的声音平平稳稳地,透着一股子威严。香柚还是低着头,小声如蚊子叫地答应她:“香柚!”管事老太太不吭声了,回头瞧了瞧老王。老王赶紧赔笑解释,“元大姐,您别见怪,乡下来的小姑娘,胆子就只跟苍蝇的那么大。香柚,下次答应的时候大声点,难不成还让人凑到你嘴巴边去不成?”

香柚听见老王称呼管事老太太为“元大姐”,心下一动,忍不住略略抬高点头,觑着眼再仔细打量这位也姓元的,不过,到底是不是一个“元”呢?元老太太不接话,转过脸去先问问已经喘上一口气,停止了干呕的明月,“觉着怎么样?”明月虚弱地摇摇头,不想说话。元老太太点点头,“都这样的,坚强点就过去了。何嫂,你看看该给明月姑娘吃点什么,你就张罗吧。”说完了,严肃地扫视了一圈其余在场的人,像准备发号施令的船长一样挺了挺腰杆,端坐得板板地,“在这里做事情第一是要认真,一丝马虎不得;第二就是要本分,谁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别多想,别多管!一切自有安排,听明白了吗?”

香柚懵懵懂懂地瞧见明月的脸色在元老太太说完这些话以后变得更加苍白,一下分神,忘记答应了。元老太太见她没有做声,便指名道姓地叫她:“香柚,是吧?怎么,你对我说的话有意见?”香柚惶恐地猛摇头,“没有没有。”元老太太扯了扯嘴角,仿佛是要笑,“那为什么人人都答应,你不答应呢?”香柚更加惶恐,紧张得直捏衣角,一句话都不敢说。老王看着不忍,就想替她解围,“她来这里不久,规矩不大熟悉——”

元老太太斜了眼睛,冷冷地横了老王一眼,“那就是你不对了,小王,规矩是教出来的,不是天生会的,难道你也糊涂了?还是说,我这么些日子不上这里来看看,你也全然不懂规矩了?你可是这里的管事人,没有规矩怎么约束得了人呢?没了约束,岂不是要滋事生非,平白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多了许多妄想?”

听着她不紧不慢地步步逼问,看着老王脸上强打笑脸的尴尬样,香柚鼓起勇气开口:“这不怪老王叔——”元老太太眼光一转,锋利如刀般削得香柚陡然矮了一截,“你这时候会说话了?可这时候却轮不到你说话了!”香柚胆战心惊地缩下头,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得浑身发凉,勉强支撑着才不让两条腿发抖。老张和老张媳妇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出,恭谨地垂着手在旁边陪站;即使是明月也忘了难受,捏紧了何嫂刚才递给她的热毛巾,手心里冰凉冰凉的。

元老太太沉默地坐着闭眼休息3分钟,然后才徐徐开口,“关窗吧,暖气都跑光了。”大家如蒙大赦般,赶紧动手去关窗,老王偷空给何嫂使了个眼色,何嫂心领神会地、小心翼翼地探问:“这菜怕是有些凉了,让他们端下去热热吧。”元老太太微微点头,老王立马一努嘴,“赶紧热热端上来,快!“

香柚端着那些碟子一进厨房,腿肚子不知怎的竟然一软,差点就把那些菜碟子撂地上了。幸好她拼命护着,豁了自己受伤也不能让那些菜碟子有事,才保全了那些美味佳肴。老张同情地叹口气,“等会儿你别进去了,我跟我媳妇送进去就得了。”老张媳妇难得通情达理一次,到底掏心窝说了句真话,“你这样反倒是害了她!再哆嗦,你也得老实送进去,要不然,你就等着吧。”老张想了想,给灶膛里添了柴火,叹息着点点头,“你嫂子说得对,是我主意错了。你呀,忍忍吧,谁叫咱们是干活的,哪里有资格躲开不见人?”

香柚假装揉眼睛,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抹掉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赶忙拍拍身上站起来给老张媳妇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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