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运动部在大厦的五楼,这里的风格跟大堂一楼的明亮畅快有一脉相承之处,但又别致一格。地板全部选用接近石板路颜色的青灰大地砖,不光滑甚至有点暗沉,但走着有种真实走在野外的感觉;所有的灯饰都是球类的样式,天花板上挂着的吊灯有羽毛球、乒乓球式样的,地上搁着的、立着的灯则是篮球、排球、足球等样式的。香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球可以发光发亮,看得有点呆了,忍不住指着其中一款灯,小小声地问忆潇湘:“这是什么球吗?像个酒瓶,挺好看的。”忆潇湘宽容微笑,轻轻告诉她:“这叫保龄球,很好玩的。”香柚恍然大悟,猛点头,“这个竟然是球,我还奇怪这里干嘛摆个酒瓶呢。”

一直在前面几步引路的元喜发现他们在窃窃私语,娇笑盈盈地微微侧了头看他们,“怎么,说悄悄话呢,不给旁人听听吗?”香柚尴尬地傻笑着,不懂该如何应答。忆潇湘把脸上的微笑一收,冷淡地扬扬头,“这是运动部了,你喜欢什么?”

香柚茫茫然地环视着偌大的楼层里铺天盖地的运动服装,又是欢喜又是无措,只能胡乱地看看这里,瞄瞄那里。被忽视冷落的元喜也不尴尬伤心,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恳切、莹莹可掬,“香柚妹妹,服装这种东西,款式不一定是最重要的,质地好才是最好的。质地上层,出身高贵的衣服才是真的百看不腻,百穿不厌。无论你怎么扔到一边,怎么洗了又洗,好衣服还是不走样;那些地摊货,出身贱的,就不行了,怎么伪装成大牌子的款式都不过是花架子,明眼人一瞧就懂得你不过是在装而已。所以,香柚妹妹,你要选就选那些质地好的,懂了吗?”

香柚迷迷糊糊地听着,疑惑地盯着根本没有看着她说话的元喜,偷眼瞧了瞧脸色如深幽古井的忆潇湘,心里总有种感觉:刚才那番话真的是说给我听的吗?

两名导购员一起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后,静听吩咐。元喜看看没有表示的忆潇湘,轻轻一笑,越俎代庖地发号施令:“你们带香柚小姐去选选吧,务必要让她觉得穿着舒服。”两名导购员礼貌热情地一左一右夹着香柚,把她推到阿迪达斯的专柜区,“我们这里都是流行的前线,今年所有的新款都在这里。这个牌子质量好,款式好,你试试看。”

香柚不太情愿地瞧着那片硕大的叶子图形在各色衣服上张扬,更不情愿地是看到元喜陪着忆潇湘在休息区落座,娇笑盈盈地跟他说着话,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虽然忆潇湘还是一脸冷淡,但是香柚总觉得,这种冷淡和她在他们跟前时的冷淡是不太一样的。

就在她分心的时候,两名导购员殷勤地替她选了一堆各个季节的服装,簇拥着把她推到更衣室门口,使劲地鼓励她去试穿。香柚不好意思违拗人家的好意,只好跟着一堆像小山一样的衣服进了更衣室。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一旦开始试穿新衣服,香柚的心情奇迹般地飞扬愉悦起来,在光亮巨大的穿衣镜前像只不害臊的花蝴蝶,翩翩翻飞,旋转来旋转去,尝试着每一个别人提供的新鲜款式。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新鲜事情,这么多漂亮的新衣服,即使只是试穿也足够让她快乐几近疯狂。

试穿了足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香柚已经欢喜得有些疲惫了,但是还是不懂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她犹疑不决地面对着这些眼花缭乱的衣服,脑袋里一团麻花拧巴在一块。

忆潇湘看出了她的困惑,温和地鼓励她:“你只选你自己穿着舒服,方便行动的就好了。”香柚平静下躁动的心情,重新认真地选择,发现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多困惑,她真正需要的,用得上的,也就是这么一小部分而已。其余那些美好的,实际上跟她没有什么关系。虽然难免不舍,可是香柚终于能够平静地舍弃它们,只挑选了适合自己的那些。

打包完毕以后,元喜本来是让两名导购员替香柚把衣物拎上车的,但是香柚坚决推辞,坚持自己来拿。元喜抿嘴一笑,明亮澄澈的眼波一转,“那我送送你们,总可以吧?”

这一送,直送到车旁。分别前,元喜突然笑着对忆潇湘说:“对了,下个月我要订婚了。”香柚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忆潇湘,他的脸色是浓雾中的太阳,看不清道不明。忆潇湘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到时我会让他们准备好一份贺礼的。你想要什么?”

元喜的笑容变得稀薄寡淡起来,娇美如蔷薇花的脸蛋像被过多的绿叶包围住了,孤独凄清地艰难露出一点花瓣,“我想要什么?”她仿佛叹息了一下,但又分明没有听见,“我会通知您的。”

忆潇湘沉默得更加凝重了,好似还有话要和元喜说,但又好似已经无话可说,最后,他只是冷淡地吩咐开车。

就在车子要启动前,元喜敲了敲已经合上的车窗,示意忆潇湘把车窗摇下。忆潇湘顿了顿,还是下了车窗,双眼平视前方,有些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如果是元欢,你还会这么说吗?”

没头没脑地砸下这句话后,仿佛委屈难忍到了极限的元喜,掉头就走。脚步仓促而不规律,完全没有方才所见的款款风致。而忆潇湘,从见到元喜开始,此时却第一次认真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离去,眼睛里荡漾起伏着香柚看不懂的许多东西。

这是香柚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忆潇湘,她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忆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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