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真的说起要带一个女人买衣服,忆潇湘认真地忖度了好一会儿,认真地无奈地承认,自己真的没有经验。他的母亲喜欢逛街,可是只喜欢自己逛街,甚少要求他或者爸爸的陪伴。屈指可数的寥寥几次逛街相伴经验告诉忆潇湘,他的母亲酷爱名贵皮草,带他去的都是皮草店,即使夏天炎热无法穿着皮草,她的衣服也还少不了皮毛的点缀。他冷眼瞄了瞄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车窗外风景的香柚,立刻否决了各色皮草在她身上出现的机会。她这样的朴实无华,穿成那样像话吗?

而他的妻子郭绍妍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参考信息。她是十足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足不出户,即使出门也是去僻静清幽的地方散散心游玩游玩,根本不会去那些摩肩接踵、人潮汹涌的地方。她喜好旗袍和长裙,有专门的师傅上门来为她量身定做,自然也不必忧愁穿着问题。

忆潇湘轻轻搔了搔下巴,对于要带香柚去哪里买衣服着实有些犯难。想了想,他试探地问:“香柚,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香柚懵懂地困惑地扭头来看他,“能穿就好了呀!喜欢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忆潇湘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突然灵机一动,他直接冲着司机吩咐:“小程,你先直接把我们送到买衣服的地方吧,等会儿再跟老吴他们联系,约地方。”

小程果然机灵通透,马上满口答应,迅速地锁定目标,马力全开而去。地方一到,香柚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顿时惊喜羞怯,“这么漂亮的地方,应该很贵吧。”忆潇湘瞧了瞧,原来小程带他们来的是丽都中心。这是他们忆家在这个城市里专门为中高层家庭的14—20岁少女们打造的购物中心,口碑很好。忆潇湘不由哑然失笑,竟然忘记了自家生意!转而又有些踌躇起来,这里当然好,可是自家地盘上耳目众多,难免会有人到母亲那里去嚼舌头,把今天的事情当做一件耸人听闻的新鲜故事去加油添醋。如此一来——忆潇湘不免有些迟疑地在车子旁边站着觇敲起来。

香柚傻傻地张着嘴把头仰起来看这座外形像颗金色菠萝的大楼,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怯,又跃跃欲试又逡巡不前。但她虽然处于懵懂、巨大的欢喜中,可还是感觉出忆潇湘的犹豫。这令她更加胆怯。这么漂亮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得有多贵啊,她怎么会买得起?怕是要花光她一个月的工钱了。而且,经过的女子,无论年纪大小,看着都是光亮崭崭的,再看看自己,比门口外面打扫的那几个阿姨穿的都还旧,那些卖东西的不笑死自己才怪,谁会卖东西给这样寒酸的人?这么一想,香柚愈发觉得门口那几位拎着清洁工具,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的阿姨是在笑话她这种土包子,脸上顿时羞愧臊红起来,赶紧悄悄地对忆潇湘说:“我不买衣服了,我们还是走吧。我想回去了。”

忆潇湘看到她通红的一张脸,闪烁着不敢抬起的双眼,立刻明白了她的自卑和羞怯,这反而让他生出无比的勇气,“这里的东西挺好的,我们进去看看吧。”

香柚却一个劲儿地打退堂鼓,频频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回去算了。我不进去。”忆潇湘看她这样坚决推辞,心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该不会是害怕自己买不起吧?”香柚被他一言说中,更加羞答答地,“反正我不进去。”忆潇湘好笑地安慰她,“放心吧,今天你看中的衣服都算我送你的。”

没想到,香柚听完后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下,头愈发摇得猛烈,像狂风中快要折断的油菜花,“不行,我不要,我回去了。”说着钻回车子里,怎样都不肯下来。

忆潇湘被她的倔强弄得狼狈又好笑,可是不懂为什么,他心里竟然还暗暗地为她这样的举动感到莫名的开心和骄傲。他想了想,忽然想起有这么一招,“我只送你一件衣服作为礼物,剩下的你可以作为公司的员工用一折买下来,一折可是最划算的打折呀。”说着,暗地里给小程使了个眼色。

小程机灵地立马帮腔,“对啊,只有我们这种公司员工才能有这样的优惠,你可别错过了。”香柚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人,“公司员工?这里也是你家开的?”忆潇湘都懒得再费唇舌了,板起面孔假装生气地说:“少啰嗦,进去!”

香柚瞧瞧他阴沉的脸色,尤其是那道像乌云压境的眉毛,乖乖地半信半疑地下了车子,安静地尾随着忆潇湘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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