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以身试毒

我有些不悦:“你只见我第一次,怎么看出我心真假?”

清儿低了低头,道:“服侍姐姐的月儿,曾是清儿好友。月儿说,姐姐从未试过嫁衣。与夫君交谈之时,也常常走神,甚至......"”

清儿欲言又止。

我催促她问:“甚至什么?”

清儿咬咬牙:“甚至睡梦里还喊了玄释师傅的名字!”

我惊的后退一步。

我以为瞒的很好的心事,却早被人暗里看个明明白白。

我忽然有些恼怒,又忽然有些悲伤。

清儿将头磕在地上,甚是响亮。清儿说:“姐姐万莫责怪月儿,要罚,就罚清儿便好。可不管姐姐如何恼怒,清儿还是要说的。你心中既已有人,又何必拿了假意蒙骗夫君?倘若夫君知道,会何其心痛?而姐姐你,嫁一个不爱的男人,你会幸福吗?清儿斗胆,请姐姐放手!给自己留条后路,也给夫君和清儿留条生路!”

唔,给她和子期留条生路。

莫非我这般作为,当真是致人绝地般残忍?

我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记下了。你想让我离开,不与子期成婚,我也明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清儿缓缓起身,扶着小腹走到门口,又驻足,留了句话:“希望姐姐能仔细想想,莫一步错酿千古恨。”

说完,便转身离开。

我颓然的躺到床上。心里有些迷茫。

莫非,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嫁与他人

子期依旧待我极好。

可我听了清儿一番话,心里总有些郁结,在去与留中摇摆,甚是煎熬。

婚期前的第三天。清儿又来了。

却已不再温顺。只冷冷的看了我,道:“我来帮姐姐下决心呢!”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再次接受清儿的说教,却意外扫过她的小腹——她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然悄悄隆起,甚至可听到腹中胎儿微弱的心跳之声。我楞了一楞,这才觉悟过来,她腹中竟孕育着个小小的生命呢!摇摆不定的心,仿佛立刻变的清明。呵,子期将为人父,我何苦要来插上一脚,破坏他们的美满?更何况,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清儿觉察到我的目光,终是笑了一笑,说:“孩子越发调皮了呢,总在我腹中踢闹。子期也是过分的紧,前日来看我,竟说腿踢的这般有力,将来定是个了不起得小英雄。”这话,听起来像是责怪,脸上,却荡漾着十分满意的笑容。

呵,人类总是这样虚伪。

我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她不是那么可爱。

她似乎没觉察到我的不满,又轻轻笑了一笑。笑里有些捉摸不明的意味,这番,我却觉得她刚进门清冷的样子比较可亲。

她说:“清儿与夫君前个恩爱之时,却又想到姐姐。姐姐怕是还未曾与玄释师傅欢好过吧!”

我有些恼怒了,厉声指责:“你这话说的真不知羞耻!你凭什么这样侮辱玄释!”

清儿满脸嘲讽,话语狠毒:“你连做梦都喊着那名字,却还怕别人说?”

说完,又轻轻笑了一笑:“若你真的不想,我便只好将这个机会让给旁人了。”

我心里,着实有些恨她了。

先前装的一副温顺可怜的样子。现下,见我没有遂她意思离开子期,便又恶毒跋扈。

人心,真是难测。人的脸哟,翻的果然比书还快。

我扭了头,道:“没事赶紧离开,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

清儿没挪脚步,只自顾自的说着:“却是找谁服侍玄释师傅比较好呢?玄释师傅在西厢,一定等的极苦。”

我转身,问:“玄释来了?”哦,我真没出息。本是不想理她,本是再不想过问玄释的任何事情。

清儿似乎早料到了我的在乎,却拿捏得抬了脚往门外走,道:“不能跟姐姐多说了呀。玄释师傅中了媚毒。据说,媚毒可是天下第一的淫药呢,若无女子与之欢好,一个时辰之后,定会欲焚而亡的!”

我箭步冲到她身旁,咬牙问道:“玄释怎么会中媚毒?你使了什么诡计?”

那个恶毒的女人,她装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道:“我只是发现有下人居然私藏媚毒那种禁药,想拿去销毁,却没想到被玄释师傅误喝了去。我是好心,才来告诉姐姐。要么,随意找了府中女子,传扬出去,怕是对师傅名声不好。而姐姐去了,说不定便能与玄释师傅成就好事呢!有此一番,再加了姐姐的一厢情意,玄释师傅许会还俗将姐姐娶了去呢!”

人类啊,残忍的可怕的人类,为了赶我出去,竟然使出这般卑鄙手段。我心寒冷又悲伤。

轻轻看她一眼,道:“我成全你的一番心思。别忘了掐准时间叫子期来看。唔,不用我提醒,你早就计划好了的。可是,你别忘了自己身份,你只是妾侍。子期早晚还要娶正妻的。”

女人笑了一笑,笑里分外得意:“这便不劳姐姐挂心了。老夫人曾说,若此番生的是个男孩,便让夫君将我扶正。而你,只是突如其来的变数而已。”

我细细瞅了她的小腹。腹中一团模糊的血肉被层层黑雾笼罩。

再细看,那团黑雾正一丝丝侵袭着胎儿幼小的身躯。

我心中一凉,这孩子,怕是等不到出生了。

又抬头看看清儿得意的笑脸,觉她分外可怜。

暗暗叹口气,抬脚出了房门。

轻轻推开西厢房门。玄释在床上盘腿打坐,与以往并无二致。

可清儿说,玄释中了媚毒,而媚毒却可致人死地。

待走近,才发现了异处。玄释面色通红,额间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抬手轻轻摸了他的额头,烫的有些吓人。

我有些慌张与无措。

玄释微微睁眼,眼神有些迷茫,张口唤我:“小鱼,是你吗?”

玄释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心一阵阵痛。玄释,怎么会这样?

我轻轻将他搂在怀里,像他以往哄我那般,轻轻拍着他的背部,柔声说:“别怕呀,别怕,我会救你,保护你。”

玄释将我搂的很紧,一遍遍低声喊我:“小鱼,小鱼。”

我一遍遍答应着:“我在,我在。”

玄释的身子越来越烫。我有些心急。却不知该如何为他解毒。

愁鱼的哟,究竟人类,是怎样欢好?!

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轻轻去解他的僧袍,指尖刚动,却被玄释抓住。我轻声哄着,道:“不怕呀,不怕,我给你解毒。”

玄释抬头看我,眼睛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氤氲着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我怔了一怔,又去解他的僧袍,他蒙了雾气的眸子似乎有些挣扎,有些痛苦,却依旧紧紧抓了我的手。

我动弹不得,有些忧伤。也许,他宁愿忍受痛苦死去,也不愿同我欢好。

玄释啊玄释,你何其高洁。

可恩人啊恩人,救命之恩,怎能不报?

我凑上他滚烫的唇,满心悲壮。既然你不愿被我染指。那便将毒,吸到我体内吧。若能救你,感激上天。若是不能,便陪你去死。

以舌尖在他口中探寻,却寻不到毒的气息,只他的心跳更快,呼吸更急。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

我执着的细细搜寻,可突然,舌尖便被缠绕,继而被粗暴的翻身压下。

颠倒落幕,玄释似是累极,沉沉睡去。

沉睡中的脸庞纯净的像个孩童。

我猛然发现。我似中毒一般,爱他爱的更深沉了些。

哦不!我痛苦的摇头。

玄释只是因为中毒,而我只是因为报恩。

毒解了,恩报了。

他依旧是那个将我拒绝,将我伤的体无完肤的,高高在上的大师!

而我,一尾最最平凡不过的鲤鱼。

我仰头,笑了一笑。眼泪终是没流落下来。可心里,却为何还是这般的苦?

而外面,已隐隐听到人声。

“妾看到师傅来寻姐姐,姐姐将师傅带来西厢单独说话,却到现在还没出来。”

唔,听脚步,来者众多。

我又笑了一笑。

人类啊,你残忍的可怜。

捏了个诀,与玄释双双穿上衣衫,又望望已回复整齐的被褥,携了玄释,闪身离开。

玄释睡的很沉。我将他送回禅房的时候,依旧未醒。细细探了呼吸,却是平稳。

我放了心。转身离去。

也许,这便是最后一次吧。

也许,这便是佛祖安排的深意。

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

从此两不相欠,忘于江湖。

夜色稍暗,走在街上,心中万般感念,百转千回。

唔,还记得这条街。我化做人形后的第一天,二狗带我来买过衣服。

不过数月,却已恍如隔世般遥远。

我苦笑一下,竟不知觉,又走进了那家衣店。

而更神奇是,我竟然又看到了二狗!

我笑了一笑。也许,这便是佛祖安排的,有些残忍的圆满吧,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二狗,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男人。

那年,我不过一尾游鱼,在水底睡的酣沉。尚不知人世年月。只有化生寺沉闷的钟声悠悠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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