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命硬克妻

世荣轻笑,笑里依旧是高贵又疏离的刻意亲切:“大丈夫当先成家后立业,你无须在意那些个流言蜚语。”

听到“流言蜚语”几字,文宇神色更伤痛几分。

哦,他一定是想到了几个薄命的夫人,也许,还想到了那些“克妻”的传言。

老天如斯不公,他强加给文宇许许多多苦难,还将那些苦难酝酿成沉重的枷锁——他要让文宇一辈子抬不起头呀!

我忽然悲伤,低低的叹息一声。

世荣扭头深深的望我一眼,似那叹息引起他什么猜忌。

文宇终于开口,声音低哑:“王爷不必再说,世人都传我命硬克妻,不会有哪家姑娘肯嫁的,文宇心领王爷的好意。”

世荣将目光由我身上收回,轻轻浅浅的笑道:“文宇无须忌讳那些,只要你有看中的姑娘,我便求父皇亲自赐婚,以父皇真龙天子之身赐福,自能压制一切妖邪怪异。”

哦,世荣说的话,委实有些伤人,他一遍遍说那些只是传言,最后却话锋突转,尖锐的说“妖邪怪异”。他这般,无疑是真真的将那些传言坐实,以他高贵的王的身份将那传言变成一顶耻辱的帽子,结结实实戴在文宇头上。

我听的气愤,不由替文宇辩解:“哪里是妖邪怪异,不过是老天无情,人心凉薄。”

人心凉薄,自是说他,他冷酷残忍的往文宇伤口上撒盐!

世荣怔了一下,又扭头深深的望我,目光尖锐如剑。

文宇亦怔了一下,继而深深的叹息:“九夫人所言极是,人心凉薄,尤其女子,更比桃花无情。”

哦,他这般比拟,让我想起在玉山桃树下听的一首诗,拿女子去比桃花的诗。忍不住轻轻吟出:“美人不是母胎生,乃是桃花树长成。已知桃花容易落,桃花比汝尚多情。”

文宇错愕的望我,世荣亦错愕的望我。

半晌,才听世荣轻笑:“文宇和九儿的见地十分相像呢,无怪乎一个是我的挚友,一个是我的挚爱。”

我挑眉望他,他笑的温温柔柔,只眼中隐隐藏着尖锐之气。

文宇一脸诧异,似乎十分惊奇:“九夫人怎知这首诗,这诗.....”

哦,我恍然意识到,他们那日吟诗之时,我不过一尾躲在林中的白狐,以他来看,并不应该听闻,幸而急中生智,飞快的接上他的话尾:“这诗在坊间流传甚广,听说是个叫长卿的才子所作,刚见将军拿美人与桃花相比,便不由想起。”

文宇朗笑:“原来如此。”

世荣不动声色的缓缓开口:“长卿可是文宇旧时同窗?”

文宇轻轻点头:“王爷英明,王爷曾在微臣府中与长卿有过一面之缘。”

世荣含笑点头:“记起了,长卿果真好文采。只不知为何会这般作诗,莫非是被女子所负?”

文宇眉头紧锁,似是陷入回忆,又似是陷入哀愁:“长卿此诗是为我所作。”

世荣望我一眼,颇有趣味的询问:“哦?莫非文宇曾被女子所负?”

这话问的,委实直接又尖锐些,文宇面色潮红一片,垂头沉默半晌,又变得哀伤:“三年前,我与灵歌大婚,世人都知灵歌绝色倾城又才华横溢,都羡我福缘深厚,我亦满心欢喜,与她拜堂时虔诚的对天地发誓,我将会珍惜她一生一世。那夜正是十五月圆,我轻轻揭下她的盖头,满天的月辉似乎都集齐在她脸上,我以为那会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我与世荣对望一眼,相视而笑,我笑是因感受到那双璧人的光彩与文宇一腔柔情,可世荣的笑里,似乎另有些我猜不清明的深意。

文宇的声音愈加低沉:“可就在那时,洞房外传出一声惊天震地的声响,灵歌痛苦的抖成一团缓缓晕倒在我怀中,再没醒来。”

说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哽咽,我心绪万千,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不忍他再这般痛苦的回忆。哦,我想,我所经历过的所有疼痛都不及他当日的千万分之一。

可他要比我想的坚强,只一瞬便稳了心神,又嘶哑的低语:“后来知道,军中将士酒醉,嫌府中点的炮竹不够响亮热闹,便点燃了刚从蒙人手中缴获的铜筒。而灵歌自幼患有厥脱症,受不得刺激与惊吓,竟是被活活吓死。”

我听的怔了,想象着本来欢声笑语的场面换成了悲苦哀嚎,想象着摇曳的红烛被换做冰凉黯淡的长明灯,想象文宇由天堂直接坠入地狱的伤痛,哦,人间竟是这般的苦。

我不知他在讲述那一幕时是怎样的心情,也许是又一次将心撕裂的疼痛,也许是怀念与悲伤并存的忧愁,却只听他声音逐渐平静清朗:“一年后,我与相府千金玲珑订婚,本以为生活会重新变得美好,那夜依旧是个十五,我轻轻揭落喜帕,看到的却不是玲珑,只是一个浑身颤簌的小丫鬟,那时我才知,她前夜与人私逃——她早便与相府中的一个内院侍卫私许终生,那场婚事不过相爷的一厢情愿。我将那丫鬟打发回去,又命人准备丧事,对外只说夫人在大婚之日暴毙。从那日后,坊间便总有传闻,说我命硬克妻。”

文宇苦笑着摇头,又将目光悠远的望向窗外一株孤零零的桃树。

“那年春天,我陪母亲去化生寺上香,途中经过玉山,见一穿着青衫的女子正立在棵桃树下吟诗。母亲许是劳累,许是想借机与那女子攀谈,便也停了一停,知道那女子也要去化生寺上香,以为是天赐的缘分,便悄悄打听了女子人家,派人前去提亲。因为刚办丧事,便将婚期拖延到了今年,我本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可她也在大婚前夜离家逃走。”

我深深的叹口气,忍不住追问:“她便是婉儿吗?”

文宇轻轻点头。

世荣瞟我一眼,紧跟着追问:“莫非她也与人私定终身了?”

文宇苦笑:“她不过听闻我克妻之名,被吓到了。而荒唐的是,我只能再办一次丧事来遮丑,这般,也算将克妻之名彻底的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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