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只是愿不愿意相信而已。

“靠,头疼死了,谁下次再敢灌姑奶奶酒,姑奶奶可就杀无赦了!”李煜瑞半坐在床上,用手使劲儿锤着脑袋,抓狂道。

“唔……”我受不了的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希望能够缓解昏胀欲裂的头痛“好意思说,你是自己灌自己的好么。”

“哇,谁收拾的宿舍?还是说有田螺姑娘?”朴一惊呼一声。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和碧莹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

“难道是……赵荆?”

“不是我还有谁啊?还田螺姑娘呢!童话故事看多了吧。”正说着,端着已经洗漱完毕的赵荆端着脸盆走进来,结果话茬。

看着那厮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我们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凭什么说好的不醉不睡,早上起来这厮堪比女神,我们就比屌丝还屌丝啊!不公平!有内幕!

“啊,赵荆!你藏私!你就没喝!你欺骗我们幼小的心灵!呜呜……”李煜瑞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抚心做心痛状。

“额,总得有人是清醒的吧。我得照顾你们啊,是吧?你们一个二个罪的跟烂泥似的,谁把你们弄床上的啊?还有似的,谁把你们弄床上的啊?还有,宿舍这么干净谁打扫的啊?”赵荆站直了腰板,力图理直气壮。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心虚呢。

“哦,难道是你昨天把我从床上摔倒地下的?”朴一后知后觉的嘟囔着。

“………………”

“快起床!都九点了!早上第一节课可是何院的。”赵荆一边对着窗边的镜子拍着水,一边轻声提醒着。一点也不在意这句话带来的海啸般的后果。

“啊……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完了……我内衣呢?谁见我内衣了……”

“啊?我鞋子呢……鞋子怎么没了?”

“我去让一让行不,我还没洗脸呢……”

“靠!我家亲戚竟然来了……谁有姨妈巾啊,我姨妈巾用完了!”

“………………”

于是……女生宿舍305一大清早就发生了一幕幕血案。

一阵天摇地动!

到班里时候还差十分钟上课,刚好赶在何院进教室之前赶到。

上课铃声响时,何院从门口缓缓步入讲台上。他将书本和点名册轻放在讲台上,若有所思的讲述翻开。用右手轻扶了下眼镜框,然后双手撑着桌面,那双狡猾的小眼睛透过镜片扫射着在场的每位同学。

良久,他拿起课本转身在黑板上开始板书。

就在我不由松口气,默念,丫的莫蕊,你总算躲过一劫时,何院却突然转身,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我们还是来先点个名吧!”

纳尼?点名?狐狸!狐狸!真实奸诈的何狐狸!竟然杀回马枪!

“王楠!”

“到!”

“李欣!”

“到!”

“朴一。”

“到!”

“赵慧。”

“到!”

“…………”

“…………”

“赵荆!”

“到。”

“纪寒阳!”

“到!”

“褚碧莹!”

“到”

“莫蕊!”

“莫蕊!”

“报告老师,”我硬着头皮举手示意后站起来,“老师莫蕊同学病假,她……胃肠炎住院了!”天知道要想瞒过何狐狸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何狐狸这厮,一学期只点两次名儿,缺一次就挂科。偏偏莫蕊这丫头倒霉,一逃课就被抓!

“哦?胃肠炎?”何狐狸支起身子,眯着眼看我。

“是,何院,莫蕊同学胃一直不大好,昨天吃了点辣的,完了就有点炎症,现在在医院挂盐水。”

“请假了么?”

“请了!”

“给谁请的?”

“班主任!”

“假单呢?”何狐狸一手掂着粉笔,直直的看着我,似乎料定了我再说假话。

“假单?因为我们班主任今天在南校区有课,赶不回来批假单,所以是口头上批假,我会去班主任那里把假单补上,回头给您送去。”我直视着何狐狸的眼睛,尽量是自己看起来诚恳而镇定。

“喔,好,那你给莫蕊同学说,要注意身体啊。坐下吧”

“好的,谢谢何院。”我轻呼一口气,缓缓坐下。

转头看到朴一给了我怕一个“赞”的手势!李煜瑞坐在我身旁轻声说“霸气侧漏啊,纪娘娘!”

碧莹和赵荆则满是担忧的低声问“莫蕊究竟去哪里了。”

“在家睡懒觉呢!”我敷衍着答道。

而后,赶紧拿出手机给老班发短信,说莫蕊临时不舒服请假,好在班主任并未为难,批准,并嘱托我照顾好莫蕊。至此,我总算松了口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又意义•••••”

似乎是卡着点,下课铃刚一响完,我的手机铃声便响起。

是莫蕊。

“喂,死丫头,还知道联系我啊?”我边收拾东西边接听着。

“寒阳,是我,你下课了吧?”不知为何,电波那头莫蕊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嗯,是啊,丫的,你掐好时间的是吧?”

“嗯,对啊,我算好时间应该下课了,才打的电话,”我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大姐你不知道何狐狸最爱拖堂么?“你给何院说得我胃肠炎住院了是吧?”

“嗬!莫小蕊你在班里安插了007是吧,才多一会儿的事儿你就知道了?”

“噗,”电话那头的莫蕊轻笑起来,“你瞎扯什么?何院和我爸妈是朋友,刚我妈打电话问我来着,我估计是何院给他说的。”

“真的假的?莫小蕊,看不出来,你关系硬啊,感情我一直和一官二代是闺蜜啊?”

“呵呵呵,别扯有的没的,我估计一会儿莫北就知道这事儿得找来了,你可千万别说漏了。我现在在医院,你来把我接回去一下吧,记住啊,就你一人儿,这事儿你谁也别说,碧莹也不行!莫北更不行!”

“啊?医院?我就那么胡乱一邹,你还真在医院?咋了?不会真是胃肠炎吧?”

“没,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还是先来吧?”

“好,那你说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妇幼保健医院。”

当……我觉得我脑袋里似乎有根弦崩断,难道是?不、不、不可能,莫蕊家教一向严明,又怎么会••••对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带着未知的惶恐不安,我来不及与碧莹她们打招呼便冲出校门,打车赶往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心里那股不安越发强烈起来。我忽然后悔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来,这一刻,我觉得魔鬼丧尸都不及我面前的这座医院可怕。

妇幼保健医院不同于一般医院满目森白,整座医院被淡粉色的温馨包围着,暖暖的粉色似乎能将人的心都捂热。

我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向里面。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屋里光线很暗。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莫蕊。

莫蕊瘦小的身子如同虾米一样蜷弓着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白色厚重的病床里显得毫无存在感。

心,像是被谁拧了一把,揪得疼。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心肠,竟然忍心如此伤害她,而莫蕊又是中了什么毒,舍得为他伤害自己。

我敲了敲门,然后进去。发现莫蕊并没有睡着。她只是缩在被窝里,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莫蕊巴掌大的小脸蜡黄蜡黄的,毫无血色。两只水水的大眼睛此时正无神的大睁着,里面盛满了茫然无措。

我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才恍然回神,轻扯嘴角道“你来了。”

憋闷在心口的情绪显然透过眼睛泄露出来,我睁大眼睛让那些廉价的液体从新回到体内。此时我方知,电话里的莫蕊只是在故作坚强,故作轻松而已。

“嗯,我来了,吴藤呢?”

“他……他公司还有事儿,先走了。”

“……”

“寒阳,我怀孕了。”莫蕊盯着我,轻轻的说着,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嗯,”我强咽下喉头的哽咽,尽量使自己平静,“我知道。”

“可是,我亲手把它拿掉……那是我的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已经两周了••••已经有瓜子那么大了•••你说……他当时会不会在哭……在怪他的妈妈?不……我是一个刽子手•••••我不配做一个好妈妈•••••你说,寒阳你说,老天会不会惩罚我?”莫蕊像是陷入自己独特的世界,狂乱的质问着,她蜡黄的小脸白了又白,整个人茫然无措的拽紧我的腰身,脑袋紧紧的抵在我的肚子上。我的小腹被眼泪濡湿一片。

我压抑着自己的心情柔声安慰着“不会的不会的,才两周而已,那只是一团血。她没有感觉的,你要放宽心。你个傻瓜,怎么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呢?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呢?啊?”最终我还是克制不住哭了起来。我一哭,莫蕊也再没忍住抱着我嚎啕大哭。

“寒阳!我好难过啊!好难过!你知道吗?从我和吴藤在一起的那天我就幻想过未来我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那时候我才17岁,可我就想给他生个宝宝!现在终于有了,我却不能要!吴藤说人流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对哦心寒吗?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对我们都好,可我还是难过!这是我们的宝宝啊,他怎么就一点也不难过呢?”

我搂着莫蕊,只能一下下的拍着她的后背,悲愤在我心中成积如石,我却无法说出一句。吴藤就是莫蕊的一片逆鳞,从她的年少时光开始起。她始终无法放下。那片逆鳞,长在她心间,别人碰不得,说不得。而她自己,不敢触逆,否则是血肉模糊的痛。

“我知道,他不在意我。可我就是喜欢他!从我17岁那年到现在。那时候他还是留着披头士在地下通道卖场的艺术生。我看见他把路人给他的钱轻轻放在旁边乞讨的老爷爷手里,他的目光那么澄澈,不带一点歧视,没有一点同情,有的只是淡淡的温情。就是那一天,他走进我的心里。”

“莫蕊••••,”我思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并不适合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莫蕊拔高了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啊••••”

“烦不烦?不就打个胎么?有什么的?真不明白你们这些阿姨怎么想的!”

突兀的一道声音在莫蕊的哭泣声炸开,我和莫蕊默默的回身看向右边。我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她面色苍白,眼睛里的冷漠孤寂让她显得有几分成熟,但眉间依旧可见几分稚气。后来,莫蕊告诉我那是个97年的小姑娘。我愕然,这个社会怎么了?

被小姑娘这么一吼,我和莫蕊讪讪的收起眼泪。面面相觑。

良久。

“莫北•••••他不知道吧?”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很重要么?”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我清楚的记得,我和莫北最开始的联系就是莫蕊。即使这么就过去了。可随着我和莫北关系的日渐亲密,这件事就像一根扎在心间的细小针刺,时不时的钻出来扎我一下,不是很疼,却怎么都不清楚。

“嗯,他要知道非得杀了我不可,就是不杀了我也得杀了吴藤。”

看着莫蕊一脸担忧苦恼的样子,我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你……和他……”我看着莫蕊,小心的问道。

莫蕊抬头看了看我,大约是见我神情不太对,片刻……她眼中精光一闪……而后心虚道“那个……那个……寒阳啊……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看着莫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手心里渐渐的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拍着莫蕊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

“呢个……莫北……”莫蕊心虚的看了我一眼,“莫北,是我哥哥……”

“哥哥?”我惊诧!

“真的,是我哥哥,嫡亲嫡亲的哥哥,我对天发誓……嘿嘿……”

这一瞬间我不知到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一瞬间的轻松,长久的可笑。自己吃了那么久的飞醋原来是一场乌龙。

“莫蕊……”我咬着牙,阴测测的道。

“你……你也没问我不是……再说了,我那会儿真不想认莫北来着,他管我管的太严了!”莫蕊扑闪着一双猫眼,无辜的看着我。

“…………”

好吧,是我先入为主了。

“呢个……寒阳你,你不会吃醋了吧?看来……莫北在你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哦……”莫蕊笑的贼眉鼠眼。

“你才吃醋了,你全家都吃醋了!”我没好气道“谁认识莫北是谁啊?”

“呦?不认识?”

“不认识!”

“……”

本来,小产过后莫蕊应该多住两天院,可是因为担心莫北找来所以只得提前回宿舍修养。

提前出院需要家属签名。这也是莫蕊找我来的原因。

我扶着莫蕊从医院里出来,坐在计程车里。透过后视镜看着渐行渐远的那淡粉色小楼。第一次觉得那些粉色是那么的悲伤,好像掺了石灰的鲜血。

“答应我,莫蕊,这是你最后一次进这种地方。”

我没有看莫蕊,她也没有回答。但我想她一定会明白我有多认真,她也一定会开始保护自己,从她我着我右手的力度,我便可以感知到。

我将车窗摇上。将清淡的风与明媚的阳光阻隔在外。

淡淡的伤感压抑在车内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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