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玉这头到了绿漪院时,内里灯火通明,在夜色里恍若吃人的巨兽。
堂下的婆子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
姜晚玉抿唇,心跳都快了几分。
虽然她心里已然知晓姜月娥的为人,也猜到她不会让自己好过,但以她如今卑弱的身份,还是无法与之抗衡。
偌大一个绿漪院都是姜月娥的人,而她就连身边的丫鬟都不是自己的心腹。
真正是孑身一人。
尽管如此,若她今日不踏入这个门,明日只会更有千百种手段朝她招呼过来。
罢了,见招拆招就是。
总归这个嫡姐也还有要用得上她的地方。
姜晚玉抿了抿唇,任由裙裾拂过了门槛,又轻飘飘拢回了原位。
在她身后,紫苏和另一个丫鬟骤然将门掩上,隔绝了外头的一切。
顶着屋内一众人的注视,姜晚玉面容低垂屈膝施礼,同往日一般道:“晚玉见过嫡姐。”
在姜月娥面前,姜晚玉从来不会打扮得太娇艳。
方才醒来后她换了身天青色刍纱罗裙,鸦羽般的乌发随手挽了个随云髻,上头只用了一根银丝玲珑的莲瓣簪作为点缀。
饶是如此,灯火通明下的美人一双明眸越发如水洗过一般,多了分明澈干净的惹眼。
姜月娥也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她重重一拍桌案,呵斥道:“跪下!”
姜晚玉顿了一下,俯身跪在了绒毯上。
海棠垂首,面容依旧美得让人失神。
姜月娥沉着脸:“紫苏,给四妹妹赐茶。”
姜晚玉呼吸一滞,并不认为姜月娥口中说的赐茶是真的给她赐茶那么简单。
果然见紫苏略一颔首之后,便端着一盏滚沸的茶水走了出来,瞧着竟是要置在她的头顶。
姜晚玉骤然脸色煞白,险些生了夺门而出的心思。
可,门口还有岑嬷嬷等人看着,便是只苍蝇只怕都飞不出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四小姐可别动,奴婢这茶可是刚从炉子上烧好的,可不保证会不会毁了四小姐的脸。”
紫苏的声音饱含阴阳怪气。
几乎在东西刚放上去的一瞬间,姜晚玉就头皮发麻,后脊也布满了冷汗。
她昨夜经历过那样的事,即便下午休息了半日如今也还是体力不济的。
更遑论头上还要放上这样一个茶盏。
此刻她额头跳动着抽疼,只觉呼吸都被扼住。
本来清丽的脸上也开始现出了几分狼狈。
“敢、敢问嫡姐,晚玉做错了什么?”
姜月娥拈了块芙蓉糕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咽下后道:“今日在集福堂,你为何不愿为妾?可是生了什么旁的心思?”
姜晚玉早有准备,小心翼翼道:“嫡姐误会,并非如此。”
“陆老太君明显不喜于我,若答应得痛快只怕她才要心生悔意。”
“况且我与嫡姐同样出自庆安伯府,若我的名声有损只怕会连累嫡姐,所以才不得已以退为进。”
姜月娥猝然冷笑一声。
这么说来,她在陆老太君面前进退有度,还是为她这个姐姐考虑了?
姜月娥没说话,过了半晌才问出了那个她真正在意的问题。
“昨夜世子是中了药不假,可你也该顾惜世子身体,怎能缠着他一直胡闹到半夜?”
话音一落,姜晚玉脸色顿红。
她支吾道:“这也是误会,是世子中了药非要强行攀缠,晚玉也是苦不堪言……”
这话不但没有熄灭姜月娥的怒火,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情势。
即便早上被岑嬷嬷劝住,可只要一想起念春的话,姜月娥还是嫉妒得发狂。
天知道昨日得知陆慎中药时,她多么希望是自己入了他的眼!
偏偏还是给这个小蹄子做了嫁衣。
眼下她顶着一张乖巧天真的芙蓉娇面说着这样的话,更是让姜月娥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姜晚玉闭了闭眼,只觉头上重逾千钧,艰难道:“嫡姐莫恼,晚玉所说都是真的,对嫡姐也是绝无二心。”
姜月娥又慢悠悠啜饮了一盏茶,方才叫紫苏将她头上的东西撤了下去。
姜晚玉松缓口气,浑身的冷汗让她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自觉敲打到位,姜月娥便叹口气话锋一转:“晚玉,你也别怪姐姐罚你。”
“姐姐今日这样对你也是不得已,你也知晓我嫁到侯府已经快要一年,但老太君和侯爷无不盼望着世子能够早有子嗣,你心里也莫要有怨言。”
姜晚玉低低摇头。
姜月娥又故作大度道:“紫苏,将玉姨娘扶起来,赐座。”
这个称呼再次让姜晚玉呼吸一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