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雕花饰锦的马车穿梭街市,眼看便离那碧瓦朱甍的大门越来越近。
马车里,一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对着身前女子皮笑肉不笑道:“姜晚玉,前头便是侯府了。”
“该说的我昨日都同你说了,快收起你那哭丧的脸,没得掉了我们伯府的面子。”
名唤姜晚玉的女子在马车一侧正襟危坐,闻言应了声是。
姜夫人扫了眼女子细白的面容,呷了口茶又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早日为平宁侯府诞下子嗣,我和月娥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那宋览便是再好也不过是个书生,还能同侯府一般有泼天的富贵?”
“这是他今早送来的退婚书,你且看看吧。”
姜夫人动作随意地自宽袖里拿出一物丢在车厢里,目光鄙夷。
一旁的姜晚玉目光定定地看着地上龙飞凤舞的“退婚书”三字,袖中白皙的指节倏然收拢。
不过只是三个字。
却如同钢刀刮骨,让姜晚玉眼下皮肉俱痛。
她早该想到的。
那人不过是一赴京赶考的士子,在云京里又无甚倚仗,如何能与伯府权势相抗衡?
但,她姜晚玉不痴也不傻,也能猜到那人兴许是还得了什么好处。
所以……也是她一早就看错了人。
姜晚玉敛了眉眼,黛浓睫羽轻轻遮住眼中神色,“母亲说的是,女儿能有今日全靠母亲和嫡姐所赐的一场造化,这退婚书也不必看了。”
看了也是徒增伤怀。
姜夫人并不是姜晚玉的生母,而是嫡母。
姜晚玉是庆安伯府庶出,生母是云姨娘。
云姨娘也是京中官宦人家不受宠的庶女出身,入府时凭借容貌和温柔小意也曾有过几年恩宠,只如今都是过眼云烟了。
马车对面的姜夫人似乎很满意她这般识趣,待马车停稳下来便率先打了帘子。
“走吧,你与月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正是暮春时节,芭蕉新绿。
平宁侯府处处楼阁轩敞、重檐重拱,果真如姜夫人所言气派得紧。
姜晚玉垂着头跟在她身后,步履不急不缓,身上的月白棱素绢裙随着走动勾勒出了少女玲珑有致的窈窕情态。
姜夫人一侧头便瞧见侯府有不少下人皆注意到了姜晚玉,心里暗啐了一句,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带她朝着绿漪院走去。
绿漪院便是姜月娥的院子。
见姜夫人过来,守在门口的大丫鬟紫苏当即笑着屈膝道:“世子夫人在里头等候多时了,伯夫人还请快快进去吧。”
至于后头的姜晚玉,她竟是只字不提。
不光如此,姜晚玉还觉出有几道十分不善的打量落在自己身上,想来都是嫡姐院中的下人无疑。
姜晚玉恍若未闻地跟着姜夫人跨进去,被注视的感觉也越发浓烈了。
而后是珠帘晃动的声响,姜晚玉耳边便传来了姜月娥的声音。
“母亲!您怎么才过来!”
姜月娥声如黄鹂,几步下来便托住了姜夫人的手,脸上也现出撒娇之态。
姜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前额,慈爱道:“不是和你说好了是这个时辰,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姜月娥依恋地将脸靠在姜夫人肩上,“可是女儿想您了,自然就想早些见到您。”
母女俩你来我往地说着话,姜月娥又扶着姜夫人在圈椅上坐下,浑然忘了在下方垂首静立着的姜晚玉。
姜晚玉静立在那里只盯着眼前的四方地,脊背挺得笔直,恍若对一切充耳不闻。
而姜月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姜夫人叙旧,一边拿眼去瞥姜晚玉。
十六岁的少女,身姿正是丰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