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李大牛,提着空水桶往家赶,刚进院门就瞅见老娘江桂花正蹲在地上摆弄逃荒的行李。
他家的情况比顾雅家好上一些,再加上人多,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七七八八的一收拾也堆了半个院子。
他快步走过去,把布包递过去。“娘,这是顾大娘让我给你捎的东西。”
江桂花顺手接过来,掂量着轻飘飘的,以为是顾雅攒的碎布头子,打算缝补衣裳用,也没当回事。
可等她拆开那层磨得起毛的碎布,眼睛“唰”地就亮了。
里面裹着的是一粒粒雪白的东西,比冬天的雪还白,颗颗匀净,看着就稀罕。
这世上是有糖的,可都是些带着杂色的粗糖,哪有这么白的?
江桂花捏起一粒放在鼻尖闻了闻,没啥特别的味,转头问旁边正擦汗的李大牛。“你顾大娘跟你说这是啥没?”
李大牛挠了挠后脑勺,实诚地摇头:“没说,就嘱咐我让你好好收着,千万别沾水。”
江桂花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吃的?
可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模样的吃食。
但转念一想,顾雅跟她是几十年的老姐妹,哪能害她?
尤其这节骨眼上,马上要逃荒了,还得靠她家大牛多照看那俩丫头,更不可能弄些不好的东西来。
再说顾雅那性子向来实诚,不是藏奸耍滑的人。
她心一横,捏起两颗小心翼翼放进嘴里。
那东西刚碰到嘴唇就化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瞬间裹住了舌头,连牙缝里都透着甜。
江桂花眼睛瞪得溜圆。
是糖!
还是这么纯的糖!
她活这么大,就过年时吃过一次带苦味的粗糖,哪尝过这滋味?
“当家的!你快过来!”江桂花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朝着后院喊。
李松正蹲在后院敲板车,逃荒全靠这板车装东西,得弄结实点。
听见媳妇喊得急,以为出啥大事了,连忙丢下锤子就往院子跑,气喘吁吁地问:“咋了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桂花摇着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厨房拉,进门还不忘探头往院门口瞅了瞅,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尝尝这东西!”
她用手指捏了两小颗,小心翼翼放进李松嘴里。
李松嚼都没嚼那甜味就化了,他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似的,一把抓住媳妇的手。“你从哪儿弄来的糖?这么纯的糖,就是县城里的大富人家也未必能常吃到!”
“是顾大姐给的!”江桂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眉头却皱了起来,“你说大姐家那么困难,连糙米都不够吃,咋会有这好东西?该不会是走了啥歪门邪道弄来的吧?”
李松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说:“顾大姐这阵子都在村里没出过远门。咱村哪家啥情况咱不清楚?谁能有这本事弄着好东西?”
江桂花一想也是,昨天还跟顾雅一起在山脚下挖野菜呢,俩人就没分开过,顾雅要是有啥门路,她不可能不知道。“那这糖是咋来的?不行,我得去问问她,要是不好的渠道弄的,可不能让她犯糊涂!”
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松连忙拉住她,急道:“你别冲动!顾大姐敢把这东西给你,就是信得过你嘴严。这年月糖跟盐一样金贵,那是能救命的!她这是记着你这些年对她的好,给你报恩呢!”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谁不想多弄点活命的东西?你要是跑去问,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不说,要是传出去,她一个老婆子带着俩丫头,还咋在村里立足?逃荒路上更是难上加难!”
江桂花被说得哑口无言,她虽说平日里泼辣,可遇到大事还是听得进男人的劝。“那……这糖咋弄?”
“找张油纸包严实了,藏在最稳妥的地方,别让娃们知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李松斩钉截铁地说。
江桂花点点头,转身就往自己房里跑。
油纸金贵,平时都舍不得用,只买了一小块用来包怕潮的针线。
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在箱子最底下摸到了那张油纸,上面还沾着点灰尘。
她用干净帕子擦了又擦,晾干了,才把那包白糖小心翼翼裹进去,塞进了梳头匣子的夹层里。那地方,除了她没人会碰。
而顾雅这边,磨了大半夜的玻璃花瓶。
天刚蒙蒙亮,就轻手轻脚叫醒了张大丫。“大丫,奶奶今天要进县城一趟,你在家看好二丫。要是有啥急事,就去江奶奶家找她,知道不?”
张大丫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来。“奶奶,你去县城干啥?我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不用,进县城要交一文钱进城费,你跟着去就多花一文,不划算。”顾雅摸了摸她的头,“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看好妹妹,别让她乱跑。”
张大丫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一文钱能买小半碗糙米呢,便不再坚持。“那奶奶你快去快回,我会看好妹妹的!”
顾雅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小包袱,刚要出门,张大丫又追了两步,小声问:“奶奶,你……你会回来的吧?”
顾雅脚步一顿,回头看见丫头眼里的忐忑,心里一软。“放心,奶奶回来给你们带糖吃!”
直到顾雅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张大丫才慢吞吞回屋。
她走到床头,掀开那个掉漆的红木箱子。
那看见箱子里还放着顾雅的几件旧衣裳,她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奶奶没把衣裳带走,肯定会回来的。
顾雅可不知道大丫在家这么折腾,她拎着的包袱里装的就是那个磨好的玻璃花瓶。
玻璃脆,她用旧棉絮裹了好几层,再塞进包袱里。既能防震又能藏住东西。
可这举动,反倒让大丫误会了。
从石头村到县城,旁人走一个半时辰就到,顾雅却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快到城门时,她的腿都麻了,挪一步都费劲。
好过年没有吃过这么多的苦了。
想到这个,不由得又开始埋怨起那个死鬼老登。
你说他年纪也不大啊,平时都是吃粗粮保养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要是他没死,她就不会接手公司,就不会去超市视察工作,就不会穿越。
对,就怪短命老登,害得她现在要吃这么多苦!
城门口站着四五个衙役,个个腰里挎着刀,脸上没个好脸色。
顾雅认命地从怀里摸出一文钱,攥在手心里。
她慢慢挪到队伍末尾,看着前面的衙役粗鲁地翻着村民的包裹、篮子,连个破布包都要抖三抖,暗自庆幸自己半路想起把花瓶放进了空间里。
刚穿越过来还没养成用空间的习惯,刚才出门时提着包袱,走了半路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东西收进了空间。
今天进城的人不多,没一会儿就排到了顾雅。
那衙役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穿得补丁摞补丁,两手空空,浑身透着穷酸气,接过一文钱,挥挥手就放行。“进去吧进去吧!”
他们才懒得搜这种穷鬼的身,怕沾了一身穷气。
顾雅顺利进了城,站在城门洞子里左右张望。
这县城看着不咋豪华,街道是青石板铺的,有些地方都磨平了。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大多面黄肌瘦,看着就知道日子也没多好。
摆摊的也少,卖的东西不是发霉的粗粮,就是蔫巴巴的野菜。
偶尔有个卖新鲜蔬菜的,价格贵得吓人,刚摆出来就被穿绸缎的丫鬟抢着买走了。
顾雅看着十分的羡慕,要是绑定的是个种菜的空间就好了,光靠卖菜都能发家致富,还用逃荒?
当然,也就是想想罢了。
她原本打算把花瓶卖给当铺。
原身的记忆里,这时代根本没有玻璃,这花瓶肯定能卖钱。
可走到街上她又改了主意。
当铺掌柜肯定会压价,看她这穷酸样,说不定还会坑她,到时候她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她顺着街道慢慢走,琢磨着有没有其他能卖花瓶的地方。
走着走着,一家铺子的招牌吸引了她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