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宽敞得能停下两辆车。
一盏巨大的、线条利落的金属艺术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垂下，光线经过巧妙设计，明亮却不刺眼。
墙上挂着一幅看似随意实则价值连城的抽象画，墙角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雪茄混合的味道。
几位男女正站在不远处低声谈笑，听到开门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估量，像无数细密的探针，瞬间将戴槿棠从头到脚扫描了无数遍。
“凛渊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穿着香奈儿套裙的女人率先笑着开口，是二婶。
她的目光落在戴槿棠身上，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这位就是槿棠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比照片上还漂亮。”
“二婶过奖了。”戴槿棠微微颔首，笑容温婉，声音清甜。
蒋凛渊的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腰，将她微微向自己带了带，姿态亲昵且保护欲十足，向众人介绍：“二叔，二婶，三姑，这是槿棠。”他又低头看她，语气是少有的温和，“棠棠，叫人。”
戴槿棠依次乖巧问好，笑容无懈可击。
二叔蒋成斌端着酒杯，打量了戴槿棠几眼，呵呵一笑：“凛渊好福气。戴小姐家里是做矿产的？听说西北那边风沙大，气候干燥，生活习惯跟咱们这儿很不一样吧？”语气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
戴槿棠笑容不变，语气甚至更柔婉了几分：“是啊，所以特别佩服凛渊。他之前去那边考察项目，适应得比我还快呢。还总跟我说，那边天地广阔，民风淳朴，别有一番波澜壮阔的气象。”
她巧妙地把话题从“生活习惯差异”引到了“蒋凛渊的事业开拓”和“当地风土人情”上，不卑不亢，顺便捧了蒋凛渊一把。
蒋凛渊配合地低头看她，眼神里是外人看来是极致的宠溺：“主要是棠棠地陪当得好，功课做得足，让我省心不少。”一句话，立刻凸显出夫妻一体、共同对外的亲密感。
三姑蒋成瑜穿着利落的裤装，短发，看起来精明干练。她没那么多寒暄，直接问：“听说你们是工作上认识的？”
“是，”蒋凛渊接过话，语气自然，“经贸论坛，棠棠是同声传译，专业能力非常出色。”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在戴槿棠的腰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隔着一层沉香缎，那细微的触感却让戴槿棠脊背微微一麻，只能努力维持脸上的羞涩笑容。
众人移步餐厅。长条餐桌足以坐下二十人，餐具是精致的骨瓷和纯银，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菜肴精致，摆盘如同艺术，但气氛却远非轻松家常。
席间，试探依旧不断。
二婶笑着问：“凛渊可是我们家里出了名的工作狂，以前给他介绍多少世家千金他都瞧不上，说是耽误时间。槿棠用了什么妙招，收了这棵铁树？”
戴槿棠垂下眼睫，脸颊适时的泛红，声音轻轻：“可能就是……缘分到了吧。凛渊他……其实很细心。”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蒋凛渊一眼，眼神里满是崇拜和爱意。
蒋凛渊给她夹了一筷子清蒸东星斑。
戴槿棠面上立刻显出惊喜和甜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上次在江南灶，你多动了两筷子。”蒋凛渊淡淡道，语气寻常，仿佛只是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桌面下的手，却若有似无地再次碰了碰她的手背。
那种无处不在的、精心算计下的“温柔”，让戴槿棠心底寒意更甚，却又不得不沉浸在这场表演中。
三姑的问题更直接些：“未来有什么打算？槿棠的事业呢？听说同声传译很辛苦，经常要出差。”
蒋凛渊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棠棠的事业我全力支持。至于未来，”他侧头看向戴槿棠，目光深邃，“我们打算要孩子，棠棠可能会适当减少工作量，以家庭为重。”
这话一出，桌上静了一瞬。二叔二婶交换了一个眼神，三姑也挑了挑眉。
戴槿棠配合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低下头，心里却把蒋凛渊骂了无数遍。这话他绝对是故意扔出来试探各方反应和转移焦点的。
果然，之后的话题更多围绕“孩子”展开，冲淡了对他们关系真实性的探究。
饭毕，众人移到客厅用茶水果盘。一位穿着中式褂衫、神情肃穆的老管家走过来，对蒋凛渊微微躬身：“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蒋凛渊面色不变，放下茶杯，对戴槿棠温和道：“我去去就回。”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心。那一下，力度适中，带着安抚的意味，也是做给在场所有人看的。
随即，他跟着管家走向侧方的楼梯。
蒋凛渊一走，客厅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微妙起来。少了那座最大的冰山镇着，其他的暗流似乎开始涌动。
二婶笑着坐近了些，拉着戴槿棠的手，看似亲热：“槿棠啊，凛渊这孩子，性子冷，从小就不太合群，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你们在一起，他没少让你受委屈吧？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就跟二婶说。”
戴槿棠笑容甜美，反手轻轻握住二婶的手：“二婶您放心，凛渊他只是看起来冷，其实很会照顾人。可能就是……像爷爷吧，做事比较沉稳，不爱说虚的。”她四两拨千斤，还把蒋老爷子抬出来做了挡箭牌。
三姑端着咖啡，冷不丁问：“听说你们领证挺急的？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小腹。
戴槿棠脸上飞起红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窘迫和甜蜜交织的神情，声音更轻了：“主要是……我们俩都觉得遇到了对的人，就想早点定下来。而且凛渊说，爷爷也希望家里早点添丁进口……”她巧妙地把“急”的原因归结于感情好和长辈期盼，避开了最尖锐的猜测。
她应对得滴水不漏，态度始终温婉谦和，偶尔还流露出一点新媳妇的腼腆和不知所措，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
同时，她也在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二叔看似随和实则精明的眼神，二婶笑里藏刀的打探，三姑直来直往下的算计，还有不远处那个一直低头玩手机、偶尔投来不屑目光的表妹蒋晴……
蒋家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盘根错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