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将暗未暗,城市华灯初上,勾勒出冰冷的现代线条。
戴槿棠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
这间公寓奢华却空旷,像极了父亲戴明诚的作风——用钱堆砌一切,却堆不出半分温度。
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戴槿棠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戴小姐您好,我是蒋总的特别助理周铭。蒋总为您挑选了今晚家宴的服饰,约三十分钟后送达您府上,请您查收。”
“好的,谢谢。”戴槿棠的声音平静无波,心里却微微一凛。
蒋凛渊的掌控欲和效率,果然名不虚传。连穿什么,他都提前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她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自然要符合整盘棋的格调。
不到半小时,门铃响起。周铭送来一个巨大的、系着哑光黑丝带的白色礼盒。
他本人如同他的声音一样,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表情一丝不苟,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戴小姐,那我就不打扰了。”周铭微微躬身,并不多言,转身离开。
戴槿棠将礼盒放在客厅沙发上,打开。
里面是一件缎面的及膝连衣裙,颜色近乎墨绿,在光线下流转着不易察觉的暗纹。款式简洁大方,V领设计,但开度恰到好处,不会过于性感,却完美凸显锁骨的线条和颈部的纤长。面料触手冰凉滑腻,重工刺绣沿着一侧肩线蜿蜒而下,精致却不喧宾夺主。
旁边还配有一个同系列的手拿包和一双丝绒面料的高跟鞋,鞋跟高度适中,既显气质又便于行动。
尺寸,分毫不差。
戴槿棠拿起盒子里那张唯一的卡片。纯黑色卡纸,上面只有一行银灰色字迹,笔锋锐利,力透纸背:“晚七点,楼下等。”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一如他本人,冷硬直接。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衣服走进卧室。
梳妆打扮花费了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
礼服完美贴合她的身材,将明艳大气的五官衬托得愈发夺目,却又被那沉静的色调压住,显出几分内敛的贵气。
她将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妆容清淡却突出了眉眼唇的优势。
看着镜子里那个无可挑剔的“蒋太太”,戴槿棠练习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幸福又略带羞涩的新嫁娘该有的笑容。
弧度完美,眼神却有些空。她对着镜子,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自嘲。
七点整,她准时下楼。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暗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停在公寓门口。司机并未下车,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蒋凛渊冷峻的侧影。
戴槿棠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木质香调,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雪松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蒋凛渊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报表,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换下了白天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穿着黑色高领羊绒衫和同色系休闲长裤,少了些商务感,多了几分慵懒,但那份疏离和冷感却丝毫未减。
感觉到她进来,他并未抬头,只是目光从屏幕上短暂移开,在她身上扫视了不过两秒。那眼神不像看一个人,更像评估一件物品是否符合预期和标准。
“很合适。”他淡淡吐出三个字,视线重新回到平板屏幕上,手指继续滑动,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工作。
戴槿棠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将手包放在身侧。车内只剩下他偶尔点击屏幕和引擎极低沉的运行声。
车子汇入车流,向着城郊山区驶去。
过了大约十分钟,蒋凛渊终于放下平板,揉了揉眉心,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像在陈述项目要点:“别墅一共五层,祖父住顶层,大伯一家常住国外,二层是二叔蒋成斌一家,三层是三姑蒋成瑜一家。我们今晚主要见的就是他们。除了自家楼层和公共区域,不要去其他楼层。”
戴槿棠认真听着,点头。
“二叔负责集团部分地产项目,好面子,但忌惮祖父,二婶出身书香门第,喜欢艺术和收藏,喜欢较真。他们的儿子,我堂哥蒋昊在外国,今天没来。”他语速平稳,信息却给得极其精准,“三姑夫早逝,三姑性格强势,掌管部分海外业务,说话直接,不喜欢绕弯子。她女儿,我表妹蒋晴,还在读大学,心思浅,爱攀比。”
戴槿棠暗暗心惊于他对家族成员的了解之深和评价之冷酷,面上却不动声色:“记住了。”
“至于我们,”蒋凛渊目视前方,平稳地转动方向盘驶入盘山路,“相识于一场国际经贸论坛,你是主办方聘请的同声传译。我主动追求,三个月后你答应。感情稳定,浓情蜜意,”
他顿了顿,侧脸线条在车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并且,近期有要孩子的打算。”
戴槿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捏住了礼服的沉香缎面。
要孩子……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淡得如同说“要开会”一样。但她很快调整好呼吸,语气如常:“明白。”
山路蜿蜒,车内空间更显密闭。他身上的冷冽香气和无形的压迫感几乎将戴槿棠完全笼罩。
忽然,他毫无征兆地伸出手,越过中控台,微凉的指腹极其轻柔又快速地擦过她的唇角。
戴槿棠瞬间全身僵硬,呼吸都停滞了。那触感一掠而过,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她那块皮肤骤然发烫。
“口红,沾到一点。”他收回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一粒尘埃。
戴槿棠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来。她努力维持镇定,从手包里拿出小镜子,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了一眼——嘴角干干净净。
他故意的。
她垂下眼睫,再抬起时,脸上已换上无可挑剔的、略带娇嗔的完美笑容,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昵也不显生疏:“谢谢蒋总提醒。”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男人,演戏真是骨灰级选手,每一个细节都是算计,撩人于无形,自己却片叶不沾身。
蒋凛渊从喉间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车子驶入一片更深的林荫道,前方出现一扇巨大的、看似古朴却厚重无比的黑色铁艺大门。
门侧并无夸张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蒋”字徽记。车辆靠近时,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身形笔挺,恭敬地躬身行礼。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宽阔的车道两旁是精心修剪的林木和草坪,远处甚至能看到玻璃花房的轮廓。
车道尽头,一幢灰白色调、设计极简却气势恢宏的巨大别墅依山而建,沉默地匍匐在夜色里,每一扇窗户透出的灯光都显得冷静而克制。
停车坪上已经停了不少车,清一色的豪车。
车刚停稳,便有穿着考究的佣人上前。
蒋凛渊先下车,绕到戴槿棠这一侧,为她拉开车门。
他向她伸出手,深邃的眼眸在别墅灯光的映照下,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暗色。他几不可查地朝她微微颔首。
戴槿棠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微凉的体温。她借力下车,脸上瞬间绽放出甜蜜而得体的微笑,另一只手自然挽住他的手臂,身体微微向他倾斜,做出依赖的姿态。
两人对视一眼,如同按下同一个开关,瞬间从车内的冰冷沉默切换到无懈可击的恩爱模式,并肩走向那扇沉重无比的、雕花繁复的胡桃木大门。
门缓缓打开,温暖的光线和隐约的谈笑声流淌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老钱世家的厚重威压和窥探目光。
戴槿棠深吸一口气,挽着蒋凛渊的手臂,微微收紧。
她的“战场”,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