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执川的眉心蹙起一道极深的纹路。
“不在府里,她一个孤女离了宋家还能去哪儿?”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官袍袖口繁复的云纹。
“去。”
他倏地抬眸,视线锐利地钉在下属身上。
“派人去查。她出府后的每一步行踪,见过什么人,都要清清楚楚报给我。”
“是!”
下属心头一凛不敢多问,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宋执川缓缓踱至窗前,负手而立。
窗外秋景萧瑟,枯叶凋零,一如他此刻莫名烦乱的心绪。
和离......
燕新婉,何时学会了用这等决绝的方式来忤逆他?
这不像她也不该是她。
此时小院厢房内,经过几日修养,江延舟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气。
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是那副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消散的模样。
他靠坐在榻上,微阖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床沿。
仍带着苍白的唇色不减江延舟一身风华,反倒衬托出几分零落氛围。
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天光被暮色吞没,屋内烛火随之跳跃了一下,将他轮廓深邃的侧影投在墙上,明明灭灭。
“主上,属下来迟罪该万死!此处不宜久留,请您随属下即刻离开。”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跪倒在江延舟的床榻前,声音压得极低。
江延舟并未立刻回应。
他只是缓缓睁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眸色深沉。
伸手端起一旁小几上尚温的药碗,褐色的药汁在他手中微微晃动,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映不出丝毫情绪。
修长的指尖摩挲着碗沿,权衡片刻淡漠开口,“此事不急。”
黑衣暗卫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掩藏在昏暗烛光中的双眼带上豫色。
他冒险前来,深知此地危机四伏,主上重伤未愈,多留一刻便多十分凶险。
于是还想再劝“可主上,您的伤……”
“我有分寸。”
江延舟淡声打断,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他目光沉沉掠过那道黑影,那人随即一凛,意识到自己的逾越,连忙低头应声答是。
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微顿,随后重新曲起,一时间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指尖撞在床沿上的轻微声响。
他在床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眼神一瞬间散发无尽微压。
“退下领罚。没有我的命令,不必再来。”
暗卫喉头滚动了一下,不敢迟疑连忙应声,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向后滑去,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
屋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烛芯噼啪的轻响。
江延舟垂眸看着手中的药碗,缓缓将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饮尽。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的叩击声,急促却不失章法。
燕新婉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心头一跳。
她放下路引,走去开门。
门闩刚拉开,一股力道便不容分说地推开门扇。
宋执川一步踏入,携着秋夜的寒意,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如冷电般迅速扫过这方简陋小院,最终,把视线牢牢锁在燕新婉身上。
“婉婉,”
他开口,声音平稳的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又带着些欲盖弥彰的温润:“闹了这些时日,气性也该消了。”
“寻这般僻陋之所藏身,整日粗布麻衣,你自己过着也委屈,何必有家不回。”
宋执川嗓音柔和,若不是眼底带着些偏执的暗流,真要哄的人以为先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燕新婉清丽的小脸上闪过讽刺,但对他已经再无过大的情绪波动。
“宋大人说笑了,和离书已送到你手中,只要签了字,您的府上又怎会是我家呢?”
宋执川脸上端着的笑意隐有龟裂架势,眼中柔和收敛,说话间带上隐隐的优越。
“婉婉,我终究是你夫君,气话说上一两句便罢了,弄玉身为当朝太傅之女,我只抬她做个平妻,别再无理取闹了。”
燕新婉眼神凉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初只有她一个妻子,绝不纳妾是他说的,如今把乔弄玉抬为平妻,反倒处处讽她不识抬举。
她嗓音凉凉,就连神情都冷的像寒冬腊月下的骤雪。
“你不必委屈她,正妻的位置,我腾出来便好。”
“砰!”
宋执川一掌拍向身旁的轩槛,再维持不下去虚浮的怜惜,猛的放大了声音。
“你以为作出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便能令我怜惜,还是意图让外人看我宋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