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舟闻言,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暗芒。
他并未去碰那碗药,反而微微垂下头,额前几缕墨发散落,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脆弱。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
他蹙紧眉头,似在强忍剧痛,气息也微弱了几分。
“我如今身受重伤,恐怕无法立刻动身,可否容在下再多调养些时日?”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配合那副惊为天人的容貌和苍白如雪的面色,着实令人心软。
然而,燕新婉只是冷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看似乖顺的脸上停留一瞬,摇了摇头。
“抱歉,我收留你一夜已是破例。药我给你放在这了,明日天亮,请务必离开。”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江延舟脸上那抹刻意流露的脆弱瞬间消失殆尽。
他缓缓直起身,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已然是一片沉静的锐利。
抬起头打量着屋子的四周。
陈设虽旧,但细看之下,无论是雕花的窗棂、还是桌上摆放的茶具,都透着一股朴拙的底韵。
再联想到方才燕新婉的言谈举止,冷静不失疏离,起举止仪态绝非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
又为何会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正思忖间,窗外廊下隐约传来细碎的对话声。
江延舟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推开一条细缝,屏息凝神。
只听一道带着担忧与不解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姐,您真的明日就要赶那位公子走吗?他的伤看起来真的好重,一个人能去哪里啊?”
接着,便是燕新婉清冷的回应,“紫鹃,眼下我们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庇护他人?再说了,他来历不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仇家定然非同小可。若因收留他这一时好心再惹来其他仇家报复,岂非弄巧成拙?”
紫鹃的声音低了下去,讷讷道:“奴婢只是觉得那位公子不像坏人……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躲躲藏藏吧?大人他早晚会找过来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燕新婉声音决然:“明日,我们先找城门校尉。若是能出城,等回了楚地,一切就都好了。”
躲藏……
阴影中,江延舟眼眸深敛。
随即隐隐生出一个猜测来。
或许这个女人是被安置在此处的外室……
所以她才那般急于让他早日离开。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燕新婉便带着紫鹃推开了房门。
只见江延舟已勉强起身,正靠坐在床头,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几分。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来,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一丝水光。
“姑娘,早。”
燕新婉心下微叹,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我已让紫鹃备了些干粮和水......”
她的话未说完,但逐客之意已十分明显。
江延舟眸光微暗,顺从地点点头。
“多谢姑娘。在下这便告辞。”
他一只手撑着起身下床,只是刚一动,身体便猛地一晃,竟直直向前栽去!
“哎呀!”
紫鹃惊呼一声,下意识想去扶,却被带得一个踉跄。
“小姐!他、他额头烫得吓人!定是伤口引发高热了!”
只见江延舟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已然是再次陷入昏迷。
燕新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因高烧而泛起一层薄红,原本舒展的眉心也紧紧蹙起,那句“送走”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终究做不到将这样一个垂死之人直接扔出门外。
“罢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扶他回去。紫鹃,你按昨日大夫开的方子,再抓几副退热消炎的药来。”
紫鹃连忙应下,小心地将江延舟扶回床上,掖好被角,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见江延舟的呼吸越发急促,燕新婉眉心微蹙推门出去,打算去烧些热水来。
她虽说并不精通医理,却也知道发烧时用热水擦拭能降温。
灶房里,她重新引火,火星溅起,水很快便烧开了,发出咕嘟的声响。
待她端着热水回来时,只见江延舟双眸紧闭,鸦羽般的长睫湿漉漉地搭着眼睑,呼吸间带着灼人的热度。
燕新婉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般拧干布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脖颈和手腕。
微凉的湿布掠过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昏迷中的男人无意识地低吟一声,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如同蝶翼挣扎。
燕新婉动作一顿。
下一刻,却见他无意识地偏过头,将滚烫的脸颊主动贴上了她拿着帕子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