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纸线也能缠住风

那股寒意顺着钱掌柜的脊梁骨直冲脑门,他一把将紫砂壶摔在桌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砸不碎这壶,就断了那个女人的活路!

他眼神狠毒,冷冷叫来心腹:“去,传话给镇上所有布坊,尤其是那三家卖粗麻的——谁敢再卖给沈桂兰一寸布、一根线,谁就别想在青石镇混了!”

心腹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跑了。

钱掌柜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他要让她空有一手绣活,却连块布都拿不到,活活困死在那破山上!

三天后,沈桂兰背着空背篓,走在回村的山路上。

她跑遍了镇上每一家布庄,连边角料都没买到一寸。

有的掌柜躲着不见,有的支支吾吾,那副避嫌的样子,她一眼就看穿了——是钱掌柜在背后动手脚。

这是要断她生路啊!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单。

秀薇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没哭也没闹,只是眼睛里满是失落。

一阵风吹过,路边孩子手里的纸蝴蝶被吹上了天,扑腾着飞向空中。

沈桂兰猛地停下脚步。

纸……蝴蝶?

她死死盯着那飞舞的纸片,脑子里像炸了一声雷。

一个念头猛地冒出来——纸能搓成线,为什么不能当布用?

布结实,是因为经纬交叉。

那纸呢?

一张纸脆,十张呢?

一百张呢?

用水泡烂,加米浆一层层粘起来,压紧晒干,难道还比不上粗麻?

刹那间,她心里亮了。

她蹲下身,捧住秀薇的小脸,眼里闪着光:“秀薇,我们回家!娘有办法了!”

一进门,她顾不上喝水,翻箱倒柜找材料。

旧账本、废纸、孩子画坏的纸页,全撕了泡水,用石杵捣成糊。

接着架锅熬米浆,把纸糊和米浆搅匀,摊在木板上,再压上另一块板使劲压。

整夜没睡,一遍遍重复。

天刚亮,几块巴掌大的“纸板”已经晾在窗边。

颜色发黄,摸着硬实光滑,还带着米香。

她拿绣花针轻轻一戳——

针进去顺畅,拔出来也没裂。

成了!

她心跳加快,立刻翻出年画上的彩纸条,捻成线,脑子里想着山里蝴蝶飞舞的样子,下针飞快。

这次她没绣花鸟,而是绣了一幅《扑蝶图》。

彩纸线颜色鲜亮,绣在黄纸上,立体又生动。

更关键的是,轻便结实,成本不到布绣的三成!

三天后,沈桂兰没去南街布庄集中的地方,而是带着秀薇去了书院门口。

她不叫卖,只从篮子里拿出十个“纸绣书签”,递给玩耍的孩子们。

“送你们玩的。”

书签两指宽,上面用彩线绣着小画,还写着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正是《三字经》开头几句。

图文清楚,颜色鲜艳,像刚画出来的一样。

一个男孩拿着“人之初”大声念出来,其他孩子立刻围上来,摸着凸起的线,叽叽喳喳。

接孩子的妇人们也凑过来看。

“哎,你这绣的是啥?还能当书签?”

“洗了会不会掉色?”

一个穿得体面的妇人仔细看了看,惊讶道:“这底子不是布?是纸?纸也能绣花?”

沈桂兰笑着拿起一个书签,弯了弯,纸板发出轻微的响声,但没断。

她大声说:“各位大姐,布能穿,纸能读。我这叫‘纸绣’,是能读的绣。能识字的绣,才是活绣!”

“能读的绣,才是活绣。”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激起层层波澜。

识字多难?谁不想让孩子边玩边学?

当天,她一个没卖,却收了二十份订单——全是定制整套《三字经》“识字绣笺”的。

角落里,钱掌柜派来的赵三看得目瞪口呆,转身就跑回去报信。

钱掌柜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冷笑:“哼,村妇耍花招,拿纸冒充布,上不了台面。她以为这就翻身了?做梦!”

嘴上瞧不上,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他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低声对赵三说:“去,把城里所有纸铺的彩纸全给我买下来!高价收!我看她没了彩纸,拿什么绣!”

沈桂兰很快发现不对——镇上彩纸一夜之间涨了三倍,还说没货。

她心里明白:钱掌柜又出手了。

但她脸上一点不慌。

拉起秀薇的手,背上背篓,平静地说:“秀薇,走,娘带你上山。”

你能买断镇上的纸,还能买断整座大青山?

接下来几天,她带着秀薇往深山走。

剥桑树皮,砍葛藤,用山泉泡,石臼捣,滤出纤维做纸浆。

这次她还加了野花花瓣。

纸晒干后,所有人都惊了——

纸黄而粗糙,但韧得很,怎么折都不留痕。

更特别的是,纸上散着红黄花瓣,像星星落在荒野,有种野性的美。

这天夜里,顾长山又来了。

没进门,只在门钩上挂了个沉甸甸的皮囊就走了。

沈桂兰打开一看,是三斤干苔藓和一小包岩盐。

她懂了:苔藓能卖钱,盐能防蛀,是造纸的关键。

她倒出苔藓检查,忽然发现一片枫叶——叶脉上压着一道细线,像箭头,和之前木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震。

顾长山不是送东西,是在教她!

教她认山里值钱的货!

那晚,她在油灯下铺开自己做的“韧皮纸”,用最亮的纸线绣了幅《山行图》。

画中山峦起伏,古木参天,在一条小路转弯处,她把那箭头纹巧妙绣成一段藤蔓。

她把绣品卷好放进竹筒,附上一张纸条,写:

“纸可载道,山亦有路。下次,我想换整张地图。”

三天后,沈桂兰带着新做的“识字绣笺”和《山行图》进城。

还是在学馆外摆摊。

正巧县学刘教谕巡查路过。

见一群孩子人手一个绣书签,边玩边背书,觉得稀奇。

他拿起来一看,手感是纸的,试了试韧性,又看绣工精细,连连点头。

目光落到《山行图》上时,更是挪不开眼。

构图大气,意境深远,那纸质朴自然,比官纸还有味道。

“好!好一个‘能读的绣’!好一幅《山行图》!”刘教谕当场决定,“你这‘蒙学绣册’,我订五十套,奖给县学的好学生!”

五十套!

这是大生意!

沈桂兰压住激动,低头行礼,笑着答应。

带着好消息,她踏上归路。

可走到熟悉的山道时,她突然停住。

地上除了她和顾长山的脚印,多了另一串——

脚印比顾长山的小,踩得轻,却一步步跟着她采桑剥藤的路线走。

这是有人在追踪。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抱紧秀薇,加快脚步。

心里默默说:“有人,盯上这座山了。”

他一定,找了新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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