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烟花明灭的几息,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傅怀砚终于缓缓退开寸许,结束了这个炽烈到令人心魂俱颤的吻。
他的气息依旧滚烫地拂在她的唇畔,鼻尖几乎相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被烟花点燃的幽潭,紧紧锁着她惊惶失措、满是水汽的眼瞳。
夜空中,最后一朵巨大的紫色烟云缓缓散开、坠落,细碎的光屑簌簌飘散,如同漫天星辰的灰烬。
画舫上,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余河水轻拍船舷的微响,远处鼎沸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
远处,双儿雀跃的欢呼再次传来,带着浑然不觉的天真:“小姐!快看!还有更漂亮的!”
叶卿棠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唇瓣上灼烫的气息,像细针扎刺着她的神经。
她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用尽力气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人,傅怀砚微微后撤半步,让出空间。
叶卿棠像一只受惊的鹿,踉跄着转身,朝着双儿声音的方向仓惶奔去。
脚步虚浮,裙裾险些绊住脚踝,河风掠过她滚烫的脸颊和耳廓,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嗡鸣。
“小……小姐?”
双儿正指着远处河心又一朵炸开的硕大烟花,金紫交辉,映得她小脸流光溢彩。
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下意识回头,恰好看到叶卿棠跌跌撞撞地奔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多少吃痛。
叶卿棠手指冰凉。
双儿借着烛光看清自家小姐的模样。
面颊绯红如霞,一直蔓延到纤细的脖颈,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湿漉漉的,盛满了惊惶未定的水光,嘴唇更是异样的红润微肿,气息急促紊乱。
“小姐!您怎么了?”双儿的雀跃瞬间被担忧取代,她反手扶住叶卿棠微微发软的身体,声音里满是焦急,“脸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放灯的时候吹了风着凉了?”
“没事。”
叶卿棠强装镇定,双儿却不依不挠,叶卿棠越问脸颊越红,仿佛像被烧着了。
双儿焦急地攥紧她的衣袖,小脸满是忧色,声音里掺了哭腔,“小姐,您别骗奴婢!您的手冰得吓人,脸却烫成这样,定是方才在船头吹了邪风,染了急症!咱们得赶紧去找大夫瞧瞧!”
叶卿棠连连摇头,目光闪躲着避开双儿探究的眼神,只胡乱指向河面,“你看那盏灯漂得更远了,多好。”
她的声音虚浮,尾音几乎被远处烟花爆裂的余响吞没。
双儿顺着她指尖望去,河心那朵硕大的金紫烟云正缓缓消散,碎光如星尘坠入墨色水波,可她的心思全在自家小姐身上,哪顾得上风景。
她固执地踮起脚,伸手就要去探叶卿棠的额头:“不行!小姐您这样奴婢怎能放心?定是寒气入体了!”
叶卿棠慌忙偏头躲开那只温热的小手,动作太大,鬓边一缕碎发滑落,黏在汗湿的颈侧,更添几分狼狈。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指尖却无意识地揪紧了栏杆上冰冷的雕花木纹。
“双儿,听话,”她勉强挤出一点安抚的笑意,唇瓣上残留的灼麻感却随着呼吸阵阵刺痛,“我只是被烟花震得有些耳鸣心慌,歇歇就好。”
河风裹着水汽拂过,吹动她轻薄的裙裾,却吹不散颊上那片燎原的绯色,反倒让傅怀砚身上那股清苦的草药气息在记忆里愈发鲜明,霸道地萦绕鼻端。
双儿见她眼神飘忽,始终不敢望向船头那抹沉静的墨色身影,小嘴一瘪,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转,“小姐您总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在沈府时也是,如今……”
话未说完,叶卿棠已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指尖微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嘘——”
她低声,目光终于掠过双儿肩头,飞快地扫向傅怀砚伫立的方向。
那人依旧负手立于原处,身姿挺拔如松,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下半明半暗,深邃的目光似无意般掠过水面,却又仿佛穿透喧嚣,沉沉落在她身上。
叶卿棠心头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丝线骤然勒紧,慌忙收回视线,只觉那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胸腔。
她强压下翻涌的羞窘与慌乱,拉着双儿转向船尾灯火阑珊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们去看看那边漂来的灯,或许会更别致些。”
双儿小嘴微张还想追问,却被叶卿棠几乎半拖半拽地拉着往船尾走,双儿脚下踉跄,裙裾绊住脚踝,差点摔倒。
叶卿棠稳稳扶住她的手臂,力道却大得不容她挣脱,更不容她回头张望。
双儿只得咽下满腹疑问,目光担忧地在自家小姐异常绯红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瓣上扫过。
又忍不住想越过小姐肩头,瞥一眼船头那位气度沉凝的傅相大人,却被叶卿棠有意无意用身体挡住视线。
“小姐!您慢些……”双儿的声音被河风扯得零碎。
她被迫跟着疾走,叶卿棠置若罔闻,只一味拉着双儿走向船尾灯光稍暗、人声更稀处。她背对着船头那灼人的视线,却依旧能清晰感觉到那目光如芒在背,让她脊背僵硬,每一步都走得虚浮。
河面上漂来的莲花灯近在咫尺,灯影摇曳,暖光融融。
可叶卿棠只想逃开,逃开那令人窒息的草药气息,逃开唇瓣上残留的滚烫烙印,逃开那洞悉一切却又带着深沉掠夺意味的目光。
她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唯恐一停下脚步,那擂鼓般的心跳就会冲破喉咙,泄露她此刻的惊惶与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