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赶到厂里时,质监局和环保局的人正要走。
她立即笑着上前,对为首的男人客气道:“局长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纪凌。”
王局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有人向我们实名举报你们的鞋材含毒。我们来之前,抽检了市面上你们销售的鞋子,均在鞋胶里发现甲醛、苯、DMF超过国家规定的安全范围。这是停业整改通知书。”
纪凌解释道:“我们之前确实有一批胶水出了问题,但我们现在已经换了胶水供应商,鞋材鞋胶全部都是合规的。我们厂里这么多工人需要养家糊口,一旦停业,让他们怎么办呐?”
双方走到车间门口。
王局顿步,转身看一眼周围环境:“你们要整改的,不止是含毒鞋材问题,还有排污问题!环保局刚才检查过了,你们的排污系统存在老旧、不规范的问题,这次要一起整改了!”
说完,就往公务车走去。
纪凌亦步亦趋跟着,央求道:“局长,我们一定整改!但能不能不要让我们停业?这么大的厂子一下停业,撑不住的,万一倒了,税也就缴不上了。去年一年,我们缴了六七千万的税。”
王局叹气:“我知道你们斐路是纳税大户,如果没人举报,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是有人实名举报,我们没办法不处理呀!你们尽快去整改吧!”
他说完,拉开车门上车。
纪凌直起身子,目送公务车离开。
一转身,脸上小心翼翼的赔笑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她捏着停业整顿通知书,快步朝厂区办公室走去,边走边交代江翊:“实名举报!去给我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整垮纪家!”
江翊亦步亦趋跟着:“是!我这就去查!”
纪凌和厂长等人开会,决定聘请第三方机构整改排污问题,并且召回市面上所有涉污染运动鞋。
这么一整,一两个亿又没了。
但没办法,只能按要求尽快整改,否则一直停业,纪家就真的完了。
江翊傍晚带回消息。
“向质监局和环保局实名举报的材料是通过邮寄,我试着找关系拍举报信上的举报人姓名,但都被拒绝。”
纪凌望着车窗外晋州的夜景,说:“关系不够硬。即便钱给到位,也没人敢帮你做这件事。”
江翊问:“那现在怎么办?”
纪凌头疼,揉太阳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了。”
“好的纪总。”
同一时间,鹭州帆船俱乐部。
纪圣珩搂着网红脸小女友下船,走出帆艇泊位,沿着栈道往餐厅走。
迎面几个年轻男子说说笑笑经过。
“呦!这不是纪家大少爷么?”
纪圣珩顿步,看向来人。
看清楚对方是死对头踏浪集团的二少爷,立马黑脸骂道:“呦!这不是我们纪家的看门狗么?”
他在讽刺踏浪是曾经租用纪家车间、帮纪家做鞋垫、仰纪家鼻息过活的狗。
对方当然听出来了,却不恼,反而笑着说:“听说你们纪家的厂子,被质监局和环保局给端了啊?”
纪圣珩一愣:“你说什么?”
对方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了那个小破厂,你这废物上哪儿当大少爷去呢?啧啧,真是可怜啊!”
他和同伴大笑着扬长而去。
纪圣珩一张脸难看到极致,双手攥成拳,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
纪凌人刚回到鹭州,又接到纪圣珩秘书的电话,要她立刻回老家祠堂。
江翊担心道:“咱们这才刚回鹭州,又折回去,得八九点了,您身体受不住的,要不跟纪副董请假吧。”
纪凌说:“他大概率是知道了厂子停业的事,喊所有宗亲出来罢免我,如果我今晚不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会被他赶出公司。”
江翊叹气:“一会儿路上我帮您买份饭,您吃点吧。”
纪凌却说:“不用。开车去盛家接人。”
她给盛岳打去电话,要他陪自己回一趟老家。
盛家的关系,现在是她最大的筹码,如果今晚她不把盛岳带着,恐怕顶不过众人的压力,三叔也不会支持她。
毕竟厂子是在她手上被停业的。
纪凌在盛家楼下接到盛岳。
盛岳一身深色英式手工西服,浓密粗硬的黑发往后码去,露出英俊大气的五官。
他一上车,就皱眉问:“怎么这么晚突然回老家?”
纪凌把停业通知书递给他。
他看完,骂道:“哪个兔崽子举报的?”
纪凌摇头:“不知道。没有质监局的关系,根本查不出来是何人举报。”
盛岳气得捶了一把座椅,平复情绪几秒,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他称呼那头的人为叔叔,让对方帮忙约见晋州质监局的局长,时间定在明晚。
挂上电话,他紧紧牵着纪凌的手:“找到关系了。放心吧,配合整改,问题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举报的兔崽子揪出来扒了他的皮!”
纪凌低声:“谢谢你。”
盛岳举起俩人握着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是你老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言谢。”
说话间,见纪凌脖子上依旧空空,问:“项链怎么没戴?不喜欢?”
纪凌摇头,声音很低:“上班不想戴,太招摇了。”
“今晚不是回老家祠堂么?得戴上啊!让纪家那帮狗眼看人低的老东西都瞧瞧好东西,也告诉他们,你有我盛家疼!”
“下次戴。”纪凌疲累不已,“我有点累,先睡会儿,到了你喊我。”
盛岳就把她拥到自己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胸膛入眠。
纪凌太累了,很快睡着。
她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父母吵架,父亲提着行李要离家,母亲哭着拦住他,求他不要抛弃两个孩子。
他大骂母亲:“你生的两个女儿都有心脏病!都是废物!不要也罢!这个家散了!”
母亲崩溃的哭声,妹妹害怕的抽泣声,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不要!不要!”纪凌惊醒。
“怎么了?”盛岳搂紧她,“做噩梦了?”
纪凌挣出他的怀抱,坐直身体,白着脸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窗外:“到哪儿了?”
“刚下高速,快到了。”
纪凌整理头发和衣服,换上一脸厉色。
黑色奔驰沿着村道往里开,很快豁然开朗。
灯火通明的纪家祠堂外,停着多部豪车。
纪凌下车,和盛岳一起朝祠堂走去。
上石阶前,她特意抬头看一眼祠堂红砖厝顶的燕尾脊。
脊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了。
燕尾脊裂脊,意味着家族即将分崩离析。
纪凌回想公司连日来的灾难,深吸一气。
她挽上盛岳的手臂,抬脚迈上石阶,走进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