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西风早早地就来到正殿里等候着。
玄女门门主说话算话,见了他手中的万丈草和白棘花,尤其是见了他额上和手上包扎的白色纱布后,转身又笑了起来。
“没想到那个见利忘义的东西,手下的人倒是重情重义。既如此,玄女门再不欠你什么,你便去吧。”
西风接过殿内侍女递来的小盒子,打开看了确认之后,便躬身拜别。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他觉得脚下是这样轻松,就连从头到脚背着的几处伤痕,似乎都消散了大半。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整个院子里,播撒在每一条枯枝上、每一寸土地上,他的眼睛所及之处,好像都要枯木逢春、新芽破土。
一个人的心里若是只装着自己,便看山是山,见水是水。可如今,他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也许外面仍是山、仍是水,可却都迫切地想在心田上抽芽发花。
此刻,那支花开到了他的眉眼里,唇角边一笑春温。
西风揣着那盒药丸,脚下步履生风,轻快地朝大门外走去。
他要去牵那匹红鬃马,把缰绳从树干上解下来,发觉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这就要走了吗?”
箬君仍是一身素衣,一手背在身后,站在门拱下,远远地看着他牵马。
西风转过身来,还没等要回她的话,只听她又淡淡地问道:
“那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西风一只手握着缰绳,眼睛忽然跳动了一下。像是酝酿着什么,他的视线低垂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其实,她……”
“你不用和我说,我都懂的。”
“这次多谢你,箬君。”
西风伸手摸了摸马鬃,然后纵深一跃跳到了马背上。
马背上的少年眉眼俊若星辰,竖着冠发,潇洒如风。只见他骑坐着,又向箬君抱拳道:
“有缘再见。”
而后,调转了马头,他便一人一马,疾驰在这荒原之上。所到之处,皆扬起一抹飞尘,过会儿,尘沙落下,他便不见踪迹了。
箬君站在门口,身后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手中的那条冠带。这么一动,那条蓝紫色的镶玉冠带一段垂下来,随着一阵微风,轻轻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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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绿阁。
夜深了,只是楼下仍一如既往地热闹如昼。
花阴仍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子前愣愣地看着窗外。
前几天,伍妈妈告诉她这阵子老虎要过来,可已经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人告知她过来,她也不想去问。
但她最近更为烦忧的并不是老虎,而是西风。师姐自那天过来叮嘱她牢记计划之后,也没有再来过。
鱼上钩了。
她回想起师姐那天的话来,只是不知道这条鱼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花阴看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又转了身往床边走去。
还没走到床边,她就发觉身后有什么动静,要回身去看,又被人抱住细腰,贴得紧紧的,扭不过去。
一阵熟悉的桔梗香。她刚提到腰间的手,又默默放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西风还是搂住她不放。
“抱够了没?”花阴挣了挣身子,说道。
“没……。”
“……”
西风只说了一个字,可这一个字里却像包含了万种情调,尾音故意拉得长长的。就好像一颗小石头落入水中,激起的水花只有小小一朵,可荡起的涟漪却一层一层地,余韵悠长。
他不仅没有放开手,反而将脸也贴了上去,像只小猫咪一样,蹭着花阴的脖颈和脸颊。
“你别得寸进尺。”花阴说。
“这么说,你默许我得寸了?”
“……”
花阴想,玄女门好歹也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门派,怎么这男人去了一趟,自己倒像吃了离心丸。
三魂九颠,死皮赖脸。
“你头怎么了?”
她被他蹭着脖颈,微微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他额头上缠着两圈白纱布,纱布底下还微微渗出红色的血迹,有些触目。
西风松开她,吸了吸鼻子,满不在乎地抬起头。而后看到她皱着的眉头,他的嘴角微微扯了扯。
“你心疼了。”
“我心不心疼另说,你的头大概是不疼。”
花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说正经的,去哪了弄成这样?”
西风也跟过来,跟她挤着坐在一起。她嫌挨得太近热得慌,要往旁边去空出些位置,可这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又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任花阴怎么瞪着他,他也不松手,但也不圈得太紧,就这么闲闲地搭在她的腰侧。
“我去了趟玄女门。”
她心里清楚此番去处缘由,此刻见他只是受了点轻伤,也稍稍安下心来,看着他接话。
“之前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这次我过去,正是为了向门主求离心丸。你可知离心丸之功用?”西风说道。
“我知道,心离九日,假死之兆。”
“没错。老虎那边盯得紧,我没办法直接带你出去,只能用这个办法,委屈你一些时日。”
西风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那里和他的眼神一样的炽热。
“你要是死在那了,如何?”
西风顿了一下,没太明白她在问什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
说着,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凑到她眼前,距离近得能看得到他细细的睫毛,以及那双含笑的眼睛。
“你想我死在哪?”
他又往她身旁挤了挤,花阴感到腰上那只一直松闲的手也配合着收紧,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耳后。
这么一收,她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雀。眼前人的双眸含情而迷离,又离得太近,吐出的温热的气息像红云鬟雾一般沁到她的唇畔。
好近,好热,好慢。
西风像是欣赏着一幅染了春色的溪水,悠悠的,一点也不着急,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又在她那张桃花似的脸上上下逡巡游移着。
像是春来了,花开了。
他忽然笑开,视线移到她微微湿润的唇瓣,拇指指腹在上面缓缓地摩挲着,说道:
“死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