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正殿出来。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箬君忽然站在那里。只有时而飘过的风，撩动着她鬓边的碎发。
听到她问这问题，西风也停住，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却没有回过头。
“我……其实……”
他此刻忽然有些茫然。
之前的十九年岁月里，他确实没有体验过那样的感觉。像一股灼热的泉，始终缓慢地向上涌动着，或许并没有触碰到皮肤，但泉水的蒸汽却更加拨人心弦。
与其说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个人，不如说，他还不够自信说出她。
此刻，日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到脚下，缩成两团小小的、黑漆漆的形状。
明明是站在太阳底下，他却觉得有些怕。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向他袭来，他喉骨微动，低头往斜前方看着。
局面像是被烤化胶着在一起，西风忽然不知所措。这时，他感到身后的人动了动，随即自己的手心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我就随便问问，你怎么像中邪了似的。”
只见箬君走上前来，素衣旋转摆动，将东西塞到西风手中后，似乎怕他没有接住掉了，又用另一只手裹住他的手紧了紧，这才缓缓地松开来。
“这是什么？”
西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包，握住捏了捏，好像是粉剂。
“消邪散。你服下它，过红岩山就如履平川。”
西风听了，不觉将那消邪散捏得更紧，好像要把纸包拧碎。他看着箬君，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将纸包塞进自己的怀里。
“你不用谢我，我这只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况且，就算有了消邪散，后面两道关卡你也不一定能顺利达成。那位兄弟……应该对你很重要，你这就去吧，别耽搁了。”
“好。”
揣了消邪散，西风向箬君浅揖拜别，然后转过身，又停顿了片刻，最后抬起头向前走去。
他走之后，院内只剩下箬君一人。靠近院中央，有一个九尺多宽、五尺高的大水池。说是水池，又因为连年干旱，干得只剩下几株枯草歪歪斜斜地躺在那里，枝桠向各个方向伸展着，生前那样努力地生长着，可如今再怎样，也只是一具枯槁残枝。
箬君呆呆地站着，望着那些枯枝，生生望了有一刻钟。
过了一会儿，似乎刚刚西风离开的地方都生出了重影，她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脑袋，嘴角牵出一丝笑来。
之后，她就转了身，往后回住处去了。
不知是不是风吹过水池，有几根枯枝撞在一起，又随同一个方向倒在池里了。
西风驾御轻功，很快来到了红岩山。本想着红岩山毕竟是山，是山就必有边界，只要寻到山的边界，他哪怕绕过些路，加快些脚程，最终也能翻过去。
但是他到了这红岩山上才知道，他还是想得太容易了。
红岩山并不像普通的山那样，即便不是圆形，多少凸出些棱角来，也能凑做是方形、棱形，可这座山偏偏独树一帜，是条形，直直从西延伸到东。他完全看不清楚山两端的边界在哪，只觉得这是一条无从越过火鞭。
西风从未见过这样的山，也忽然明白了，为何玄女门要将大本营设在这座山的附近。
若是有敌人来袭，万不得已还可以携门中弟子翻越此山，以此为凭作为防守。
他用手擦了擦头上止不住往下流的汗，又从怀中掏出消邪散来，倒入口中一些，瞬间便觉得全身上下如同裹了一层寒冰做的外衣，却不至于冻着。
此时，西风忽然想起那日风雪之境，她曾喂他喝水的情景。
不知道她近日是否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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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绿阁。
自那晚过后，一直过了两三天，花阴都有种错觉，自己住在那种富贵人家的高门大院里，是个世家小姐，整日逗鸟绣花，没什么烦心事，也没什么大乐子了。
当然，她从小在穷村子里长大，对于那些豪门大户的生活不甚了解，她只是觉得此刻似乎太过清闲了些。
每当这时候，她都要走到窗户前面，往下似有若无地看一眼。她知道昼日里这时候他不会来，但就像一定要见了棺材板才死心，她非得要验证那个早已知道的答案才安心。
这天，她仍坐在窗棱上望，却忽听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
这次吵嚷的声音很近，不是从楼下传来，更像是就在她门外。
花阴轻轻一跃，从窗棱上跳下来，往房门那边走去。可还没走几步，房门却被猛地撞开了似的，碰到那堵墙面之后，甚至还借着力反弹了几下。
只见秋梨脸上因为生气，扭曲得有些狰狞，仍是一身俗气的梅红色，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起一伏地朝她走过来。
刚走到花阴面前，中间隔着一步距离，秋梨像是聚力满值了似的举起手就往她脸上摔去。
就在秋梨的手离她的脸还有一指宽的时候，她也伸出了手，紧紧攥住了秋梨的手腕。
“贱人！你敢耍我！”
秋梨挣扎着，全身上下扭摆着，像一条淤泥里的蚯蚓。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打，又被花阴猛地甩开手，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地上。
“这话该是我来说。”
花阴冷冷地盯着她，说道。
“就你那点小把戏，还想着害人。我心善，想帮帮你认清脑子，别有天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秋梨的眼睛死死剜着她，尖刻得像能刮下一层皮来。
这时，伍妈妈驱散了门口围观看热闹的小厮和姑娘，又慌里慌张地进门来，看着一旁的秋梨，眼睛瞪得都要跳出来。
“你这贱蹄子，成天里想着要闹事，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往秋梨身上踹去，也不管那边哭得多么梨花带雨。
花阴轻轻叹了口气，道：
“别打了，在这儿聒噪得很。”
秋梨在一旁哭得天塌地陷，伍妈妈脸上瞬间变了副神色，凑近到花阴身旁去，咧嘴笑着，皱纹一层一层地叠起来，说道：
“姑娘，刚刚虎爷派人来传消息，他过几日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