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因着徐从寒公务繁多,便让钟灵陪他宿在了斓庭轩。
刚过卯时初,钟灵便醒了。
衣衫还未得披上,外间的门忽吱丫一声开了,而后一道婀娜倩影进入钟灵视线。
“姐姐,我特意为你带来了滋补的药。”苏皎笑吟吟地走到桌前放下药盅。
钟灵霎时间通身寒凉,却又有一股恼意直冲心腑。
她霍地转头看徐从寒。
他什么也未说,竟纵容默许了苏皎的行为,徐从寒不是最在意规矩的吗?
苏皎视线在钟灵糟糕的衣容上一旋,浅浅一笑,挤出梨涡,“姐姐,趁热喝药,我便送二爷上朝去了。”
声音渐熄了,苓若冲进屋内噗通一跪就哭了出来。
钟灵按按额角,声音低缓无力,“与你何干呢?”
苓若起身,见钟灵衣衫凌乱,全被那个贱蹄子瞧了去,主家的寝居说闯就闯,而二爷竟是那般态度,她心头就难过得紧。
此刻,钟灵自己倒平静得很,她看向那桌上那盅药,音调冷淡,
“倒了吧。”
倒!当然得倒!
苓若擦擦泪端起那盅药冲着房中一株名贵的雾松白山茶泼了下去。
雾松山茶娇嫩,被热汤这么一淋,花瓣登时皱了。
钟灵惯常是爱花的,此刻敛目穿衣,视若不见似的。
偏在此时,苏皎不知何时进来了,眼尖瞧见了那山茶花瓣间挂着的药渣。
她倒不恼不怒,眉眼间甚至带着笑意,“姐姐还是不信我?”
钟灵整理衣衫的手稍顿,“苏姑娘医术高明,有目共睹。”
苏皎盯着那残渣,没说话,意思却明显。
钟灵瞥了一眼她,脸不红心不跳,“仅是药渣子罢了,苏姑娘莫要多心。”
苏皎恨恨咬牙,诓她三岁孩童呢!
她笑意凝固,苓若叉腰,迫不及待地讥讽,“是极,苏姑娘医术高明,救了二爷,便将二爷的家当自己的家,二爷的房当自己的房,须知嫡亲兄弟姊妹间也要知礼守节,又有谁会几次三番闯人家卧房的?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下作手段,让旁人说都没法说,听也没法听。”
苓若舌绽莲花,苏皎听不见似的,兀自注视钟灵,双目坚定,“我定会让姐姐的身子痊愈如初。”
5
苏皎说得极为恳切,面上神色委屈又倔强。
仿佛钟灵与苓若罪大恶极。
此刻钟灵身心俱疲,痊愈如初?谈何容易。
寡居将军府的这三年,她郁结于心,却仍要打起精神撑起诺大门庭,心力交瘁下,早就熬坏了身子。
她沉默片刻,对茯若道,
“去,让人套马车罢,出去透透气。”
茯若眉眼霎时舒展,不多时,一辆马车便从将军府侧门出发。
一路出了城门,周遭安静下来,钟灵这才挑开帘子向外看去。
葱青绿意弥漫眼底,钟灵长呼出一口气,唇角不由得微弯。
然没过多久,马车忽颠簸了下,停在原地,紧接着外头响起男子粗犷狞笑的声音。
几个山匪挥着刀大刺刺地出现在眼前。
钟灵抿唇,那头山匪眼冒邪光搓手兴奋叫喊,“快来,这有个漂亮娘们!”
这一下,钟灵悲愤欲死。
就在此刻,一支长箭突然穿透山匪胸膛。
鲜血斑驳地洒在钟灵面颊,厮杀声,刀光剑影。
她呆若木鸡,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探到她面前……
钟灵心头一悸,顺着手往上瞧,男子玄色蝠纹金丝滚边长袍,头戴鎏金缠玉冠。
“阿灵,跟孤走。”
他声线是稍显暗哑的,狭长凤目里映着她呆滞模样,专注不移。
“殿下。”她目露恍惚。
齐良毓对上她的眼,挑眉,瑞凤眼弯了弯,凑到她跟前,“阿灵,孤救了你,你以身相许如何?”
“无耻至极!”钟灵冷着脸。
齐良毓依在马车上,饶有兴致地看钟灵生气的模样,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钟灵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齐良毓越发开怀,风光霁月,邪肆的笑看。
在羽林军的围剿下,山匪尽数伏诛。
“阿灵,”他拖长了音调,声音仿若金石相击,“你的车夫早已殒命,不过,孤倒不介意做你的车夫。”
钟灵紧攥紧衣袖,冷声吩咐:“苓若驾马。”
齐良毓只好退下马车,马车调转归去,齐良毓打头,带着一列兵将尾随。
许是因为马车帘子坏了,见太子的人沿途护送,路人对此指指点点,钟灵甚至还听到有人云她与太子有染早非完璧。
早听闻太子齐良毓有曹孟德之癖,喜好染指他人之妻,不日前,就有人见过她与某位夫人双宿双出。
钟灵恨不得化作无面人。
可偶间瞥去,齐良毓高坐于骏马,依是那般风神轩举,似状元郎游街。
钟灵一路煎熬着回了将军府,后脚徐从寒便匆匆赶来。
钟灵抬头,眼眶胭红,双眸间噙满了泪珠,欲落不落。
“二爷是来兴师问我失贞之罪的吗?”
“并非。”
钟灵一怔,抬眸看向徐从寒。
他走到近前,抬手轻轻拭去钟灵脸上的泪,动作轻缓神色专注像是在面对什么珍宝,而后轻轻拥钟灵入怀,
怜惜地叹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钟灵眉间舒展,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鼻腔酸涩,泪珠不住滚落。
午睡过后,钟灵醒来,她眠浅,午睡一直不长。
静躺了会儿,隐约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
她轻轻起身和衣向外走去,终于听得清了,是徐从寒在与长随止戈谈话。
“如今将军府没落,而夫人身份特殊,有她在于我拉拢文臣一派有利,外间那些传言又何必在乎?”
霎时,钟灵如遭雷击,连如何走回去的都忘了,她从未想过,昔日少年郎对她也会有这般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