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清静的将军府渐渐热闹起来,钟灵在茯若的伺候下起身。
十七岁上的年纪,正是明丽活泼的时候,她却身着素服,妆容淡雅,举止端庄有度。
忽然,门帘被刷地一下掀开,苓若急匆匆跑进来,呼哧呼哧边喘气边道,
“小姐,二爷回来了!”
钟灵呆了呆,手中素钗啪地一声落在了梳妆台上。
她出身明矣钟家,两府故交,她与将军府二爷自小定亲,于三年前合情合理嫁入徐家。
然而边关战事吃紧,成婚当日徐从寒便出征不说,更是在一月后战死。
此后,徐家一门郎君具已为国捐躯,只留下一屋子老弱妇孺。
老夫人避居佛寺,夫人伤心过度损耗了身体,这偌大的门庭便只由着钟灵一人支应。
虽是遗孀,可谁人不知将军府绝了户,人走茶凉,虽有父亲关照一二,她一女子仍是举步维艰。
眼下说他回来了?
钟灵起身急,猝然间膝盖撞上椅子。
暗暗咬牙,顾不得疼痛提起裙边匆匆跑至二门外。
远远见着前方长廊簇拥着走来的一男一女,她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男者身着元青色绣竹纹银丝暗纹的直缀,一连多日奔袭也不见颓色,剑眉之下一双墨瞳熠熠生辉,目光好似含着锋锐。
而女子生得娇美俏丽,一双杏儿圆的眸子里盛满点点碎光,身上穿着烟绯色缠枝纹纱罗襦裙,头上挽了双团髻,发髻边斜缀着攒珠白玉步摇,垂下的流苏随她动作轻轻摇晃,倒显得天真烂漫。
二人走到近前,对上钟灵水润润的眸子,徐从寒面上的笑意忽地淡了。
钟灵心口猛地一窒,恍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多看了那女子两眼,随之垂首福身行礼,缓和了呼吸,一抹苦涩悄然在心间蔓延开来。
两人多年未见,她心中有诸多话语,还未启唇便听对方道,
“皎皎通岐黄之术,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不可为难她。”
为……难?
她心里的希冀被泼了一盆冰水,身子一颤,心沉得厉害。
“二爷的恩人,就是我们将军府的贵客。”
余光瞥见徐从寒眸间闪过一丝不悦,倒是苏皎展颜一笑,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拉住钟灵的手。
“姐姐,你生得真美。”
她双眸明亮,上上下下将钟灵打量了个遍。
钟灵略略敛眸,苏皎指尖染着一抹淡淡的绿意,更衬得自己自己十指素净,寡淡无味,颇为慌乱地将手抽了出来。
“姑娘长途疲累,是歇脚或小住?”
苏皎微微撅着樱粉色唇瓣正要开口,徐从寒听出了弦外音。
歇脚是客,小住是主。
他魁梧身形微往苏皎身侧偏了偏,“皎皎家乡甚远。”
那也就是住下了?
钟灵欲是回以一笑,嘴角却如何也翘不起。
苏皎小心翼翼的拉住钟灵的手,“我伴将军这些年,听将军提起过夫人身子不好,一见夫人我就觉着亲如姐妹,能时常伴随姐姐身边,给姐姐调理身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希望姐姐不要嫌弃我莽撞。”
徐从寒蹙眉,轻斥,“胡闹。”
苏皎并不惧怕,反而凑上前仰着脸一脸哀求地看着徐从寒,
“二爷,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从的。”
钟灵瞧着二人的互动,莫名生出些局促,仿佛此处了无她的容身之地,她才是那不明不白的不速之客。
自小母亲教导她要宽厚温和,嫁人之后要操持府中,为夫君纳妾是她应尽之事,日后光耀门楣。
她一直铭记于心,可无人同她讲过,现下这般处境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