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纪少瑜也时常困惑于自己的出路,他如今年纪已不算太小,很多人家的男孩子同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要成家立业,担起一家重任了。
他知道自己有一手好手艺,可他现如今困在舅父舅母的五指山下,日日夜夜做白工,口袋里的纹银少之又少,离他自立门户脱困出去更是遥不可及,若再不谋得一个法子,难不成要一辈子都蹉跎在此地么?
纪少瑜知道眼下是个机会。
“表哥,我答应你去试一试,但能不能成,还要看赵姑娘自己的意愿。”
“那是自然的!”
宋书恒见纪少瑜答应下来,心里头一阵狂喜,当下就不在这别苑多留,急匆匆赶去父母屋中,要告知他们这件事情。
“给纪少瑜发工钱?”乔惠兰正在喝茶,一听宋书恒的话,气得直将杯盏重重落下,“书恒,你怕不是上次风寒发热,把脑子烧坏了罢?”
宋忠明在一旁一敲桌子:“怎么说话的?书恒这是读书读多了,懂那兄弟手足的仁义教化。”
“兄弟手足?纪少瑜算哪门子兄弟?”乔惠兰嘴角歪出个刻薄的弧度,“咱们家收留他,供他吃穿用度,他给咱家做点工又怎么了?书恒,你说实话,是不是那纪少瑜让你来说的?”
宋书恒无奈:“娘,您听我说,儿子没有脑子发热,也没有读书读迂咯,少瑜更没有让我来说这事,实在是我们手头有一件要紧事需要少瑜去办,而且只有少瑜能办,你不给人点儿好处,人家犯不着为咱们出力。”
一听有天大的要紧事,宋忠明茶也不喝了,只竖着对耳朵认真听。
乔惠兰则半信半疑看向宋书恒:“哦?有什么事儿非得他纪少瑜才能做得的?说来听听。”
宋书恒将今日与赵玉娇见面带回图纸的事说了,又将那三十五张花样图给乔惠兰看。
乔惠兰也是颇懂裁缝制衣一事的,越看越是惊奇,眼里也全是贪婪的光。
“娘,您看成么?”
宋书恒见乔惠兰迟迟不肯放下图纸,不由追问道。
“人么,可以请来。”乔惠兰端起茶杯嘬了一口,“不过用不上他纪少瑜,我亲自去请。”
“娘——人姑娘不一定要听你的……”宋书恒急眼,还待要劝。
乔惠兰眼一瞪:“住嘴!我是宋氏成衣铺的主子,不听我的,难不成听那纪少瑜的么?二子,备轿,我们现在就去会会那赵姑娘。”
宋书恒走后,赵玉娇先是照例把屋子里外前后都打扫了一遍,待空下来,便端了个凳子和玉宁一起坐在院坝中,手把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玉娇。”隔壁的李婶从院门儿踏了进来。
赵玉娇慌忙笑着迎上前去:“婶儿,这是怎么了?看您神色有点慌张。”
李婶一边快步走来一边握住赵玉娇软软的小手,担忧道:“村口来了顶大轿子,嚷嚷着要寻赵家,莫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吧?你要不要带上玉宁上我那儿去躲一躲?”
“多谢李婶好意了,”赵玉娇想了想,道,“我未曾招惹高门大户,不是找我麻烦的,而且就算真有人惹事,我行得正,才不怕对方是什么鬼,再说啦……”
赵玉娇娇俏地眨眼:“村里村外谁不知道赵家有个悍妇啊!”
李婶被她逗的噗嗤一笑,总算放下心来回去了自己的家。
赵玉娇让玉宁进里屋莫出来,她自己则在院坝又等了约莫四分钟,便见到了乔惠兰几人坐的轿子。
瞧那轿子的样子,果然是高门大户,阔绰着呢。
火石村的路实在算不上好走,乔惠兰感觉身上骨头都快被晃散了,宋忠明比她好上一些,但脸色依旧铁青难看。
“呸个破落村子,铺的是什么路!”
乔惠兰撑着腰板指使丫头:“瞎了吗?还不晓得来扶着老爷!”
几人还在闹哄哄,赵玉娇实在不想他们把自家刚打理好的院子又弄乱,便主动几步上前问道:“老爷夫人来我此处是有何事?”
“你就是赵玉娇?”乔惠兰用看商品那般的视线把赵玉娇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我家老爷是宋府的当家宋忠明,我是宋府的夫人乔惠兰,我们此来找你自是有大生意要同你做。”
乔惠兰见赵玉娇连泡茶的意思都没有,更是瞧对方不起,觉得这就是个没见过几个钱的山野村姑。
便高高在上的把自己的目的讲了一通,满以为赵玉娇会感激涕零地答应,不成想,赵玉娇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画的花样稿子是给纪公子的,不知怎地就到了两位手中?”
“嘁,赵姑娘,我这个侄儿不过是铺子里的裁缝,当家主母管他要几个稿子,他能不给么?”
随着乔惠兰的嗤笑,赵玉娇再一次打量起这宋氏夫妻的长相——
宋忠明肥头大耳,眼神混浊,人中处还冒着黑油。
乔惠兰长相倒是美艳,只那眼角、笑容,端的是尖酸刻薄。
都说相由心生,再加上乔惠兰不住只夸自己的儿子宋书恒将来会有如何大的出息,宋氏成衣铺会有多么远大的前途。
却丝毫不提他那铺子唯一拿的出手的纪少瑜。
赵玉娇断定这俩人定然是待纪少瑜不好的。
美玉在手却不懂珍惜,当真是暴殄天物!
赵玉娇左右思考间,心中就有了决断,她把俏脸一放,摆出了火石村小悍妇那端不怕死的狠劲,道:“东西是我给纪公子的,若当真要请我去,也应该由纪公子来与我说,其他人,我管他什么身份,莫想说动我!”
“你——”宋忠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泼辣的姑娘,竟不晓得要怎么与赵玉娇再说。
乔惠兰见赵玉娇一脸油盐不进的模样,知道这人定是软硬不吃,无法之下,只好又派了脚程快的小厮回府去请纪少瑜。
宋书恒因为丢不起那人,所以没跟宋氏夫妻两人同来。
他是跟着纪少瑜,与那带路小厮一起,快步走着到了赵玉娇的家。
一天之内造访两次,宋书恒都觉得有点不妥,再三道歉着。
纪少瑜则从进院落起视线就没从赵玉娇身上挪开过。
只几日未见,赵玉娇脸上的气色已慢慢养起了些,如今她明眸皓齿,瞳间流转的光可比那秋水还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