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上两三日,跟随出行的下人们便轮流赶回府中报信,再带最好的吃食及一应的衣物用品折返回云龙岫。
出门半月有余,吉羽仍旧未归。
这一次,再没人回府,消息断了五日。
派去的人回来了,只说没找到,云龙岫连下了数日大雨,山路已封。
日夜兼程,吉善赶至,泥浆滑石阻了去路。
绕山而行,终是觅了条小径,弃马独往。
云龙岫不负盛名,细雨薄雾下的山峦更见如诗如画,却无心驻足欣赏,一步一滑地寻路前行。
数年来,他早已忘了怕的滋味,即使当时年少,无论面对仇人还是商场敌手,自有对招之术。当下,却连怕都不能,只想快点将人寻到。
待得寻到,他定然……定然……如何?
教她?训她?抑或安抚可能啜泣畏惧的她?
他想不出,脑子里唯一清楚记得的是她转身离去时的背影,素手执于另一只掌中,相携而去。
山里的雨,时而倾盆,时而缠绵。
山里有处世外桃源。
吉善寻到时,吉羽正在檐下抚琴,隔着如丝雨幕,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数步之距,李幼禾执笔而立,偶有抬眼,四目相对。
难怪乐不思蜀,这种日子谁都想过。
吉善突然就放松下来,僵立于雨中。
在旁侍茶的经锦眼尖,忙唤了吉祥撑着两把伞一前一后地跑过去,将人迎至廊下。
山间木屋,比起吉府自是不值一提。
然而,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两耳不闻,自成妙处。
吉善一路悬着的心放下了。
她很好,好得不能更好。
他却无法如她那般自得其乐,不理尘俗。
她是主,他为仆,怎能一样。
李幼禾将他让进屋内,点起炉火,亲自烧水沏茶。见他腿脚似有不便,不知伤否,特与吉羽悄声提起。
吉善衣衫尽湿,将就着换上吉祥的干爽衣物,虽不合体,又非平日惯穿的好衣料,却也不是矫情之人。
吉羽守在屋外,他拉开门便看见,扬着巴掌大的小脸巴巴地望着他,手里捧着一碗热姜茶。
一瞬恍惚,错以为时光倒流,回到某一年,只他和她的日子,也曾这般神情,这般柔弱,对他全然依赖。
那时正年幼,所处之境尚不及此。
早已时过境迁。
他仍是吉善,却不再是她口中声声唤的那个吉善。
她也不再是那抹熟悉的茉莉味了,化作更为清淡的不易察觉的墨香盈袖。
此间,李幼禾如同主人,虽是陋室,奉他一个奴仆仿如上宾。
吉善道过谢,没有接他手中的茶,出门立于檐下。
远看,亲临,没什么分别,唯一变化的是雨势骤急。
铺陈的画纸上,雾鬓云鬟,薄施水墨,笑眼朱唇,纤纤玉指拨弦而过,活生生的吉羽。
拾起进门前随手搁置的蓑衣,披上肩头,步下木阶。
吉羽追了两步,他忽然停住,身形未动叮嘱道:“你二人且好生住在这里,过几日待雨停了,自有人来接你们回府。包裹里是些日常用的,还有些银两,若有急事便叫人回去送消息,不要擅自离开这里。”
来去不足一盏茶的工夫,雨雾山林难见极处,身影已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