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饮茶否

吉羽早已歪回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尚完好的几根琴弦。待他站立于旁,掩住半张朱唇,讶然道:“善爷怎地还进了屋来,谁允你进来的?”

“不是小姐你么?”

吉善瞅了眼近在塌前的琴凳,走向更远处的椅子坐下,手掌覆上膝头。

吉羽见他如此便不再说话,一双带笑的柳叶眼徒然垂了下来,直直望向他的腿。

外面的雪粒子还在飘落,在这常年温暖的锦城真可谓稀奇,冷得叫人心都凉,又何况是腿。

他也不言,盯着拨在指尖下的弦,一弦续一弦胡乱响着,曲不成调。

“善爷可要饮茶?”吉羽问。

吉善不吭声。

她便又问:“这一路可还安好?”

终是点了下头。

吉羽心头发酸,收回拨琴的手仰面躺下,阖了双目轻轻说道:“你且去吧,我倦了,待我醒了唤个大夫过来。”

说罢,一连咳了几声,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最后背过身去蜷成一团,伸长了手去拉扯一旁的锦被。

吉善的手伸了过去,锦被一拉搭在她身上,又隔着衣袖将手指搭上腕间,指尖不经意触到温热肌肤。

她心如鼓擂,咬唇睨了一眼。

他的眼神没什么温度,手是热的,盯了好一会才道:“今年生辰打算怎么过?”

他不放手,她便由着他捏着腕子,撑额而笑,“有什么分别?哦,对,要及笄了……那便找个媒婆来吧,帮我选个男人。”

“好。”

吉羽心里一紧,缩手时他已放开转身欲走,便冲着背影说道:“你呢?年纪也不小了,换了旁人娃娃都有了几个。待到媒婆来时,帮你也选位合适的姑娘家。”

吉善脚步不停,“不劳小姐费心。”

“嗯,想要嫁你善爷的姑娘向来不缺,哪里由得着我来操心。”

吉羽缓缓坐起,恍然大悟般说道,“倒是我忘了,你原就是有人配的,若是你的爹娘还在,早该迎娶进门了,倒是我家耽误了你。”

他站在门前,偏着头,面孔隐于阴影之下,久久方道:“没这么个人。”

“怎么没有?小时候曾听大人们提起过的,自幼便在吉绣坊习织绣,好像……好像是你娘亲家里的一位表妹,叫什么来着?”

吉善迈出门去,风雪一吹,余音关在屋内。

“素绵。”

敢情还真有呢!

哪里是她记得,只随口一提罢了,反倒把自己给气着了。睡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咳了一阵,干脆坐起身来。

房门应声推开,是吉善带着大夫进门。

吉羽无奈躺回去,直至大夫问完诊离开,看也没往外看上一眼,只道:“你着人去准备一下,我要去庙里。”

“此时?”吉善心下明白,仍是确认般问道。

大夫方才说过,她也听见了,需要静养,尤其这种天气不宜遇凉见风,否则咳症定然加重。

“自是此时。”吉羽不再理他,揪着被角拢住自己。

这人带着一身的寒气,无端把屋子里都弄得冷了起来。

默数了一阵,知道他已出了屋,吉羽兀自愣了会神,缓缓入睡。

许是因着这场雪,去京中运送织物的人比原定的归期晚了数日,她便噩梦丛生。白日里可做的事多不觉着空,到了晚间一静下来,心就慌得厉害。

入梦,便是险境。

也是因着这场雪,梦里是漫山遍野的雪,全然不是锦城景象,不知是在哪一处的山哪一段的路,遥遥望不尽,只一片白茫茫的雪。

整座山仿佛就只有她和吉善,还有怀抱中的幼弟,耳边依稀还有车轮碾过马蹄急踏的声响,以及不绝于耳的砍杀声。

她趴伏在雪里,气都不敢出一下,眼泪不敢往下掉。

只一动,万劫不复。

最是危急时刻,她张口便叫:“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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