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旧梦难

自陆景安登基后,因着尚未娶亲,便对先帝妃嫔未有过多迁置,特别是温舒窈,许她依旧住在还凤殿。

只是温舒窈心里明白,没有这个规矩,再者也不愿再参和进这些事中,若让别人知道她依旧住着还凤殿,那些儒臣也不知要造多少口业,与其到时候别人赶她,不若自己离开的好。

便自请移居重华宫,与薛华作伴,一则算是应了温楼临终前的托付,二则则是因为重华宫常年冷静,温舒窈也想了此残生罢了。

重华宫的漆门掉了皮,就像是一棵老树,歪歪扭扭的生长,回望走来的路,蜿蜒曲折,也并不算得上是曲径通幽,只是像是条乡间的小路,慢慢的通向最深处。

望着眼前的重华宫,就像是一座冷冰冰的地窖,寥无人烟,寻常人甚至不愿靠近。温舒窈心下一阵冷清,问月上前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门开了,里面一阵寒风吹了出来。

都说人间四月是最温暖不过的,重华宫里,却像是春风吹不进一般。

开门的丫头年龄不算大,顶多不过十四五岁,见着温舒窈,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请安道:“见过皇后娘娘。”

温舒窈浅笑:“早不是什么皇后了。”

说罢,便听见里头一声清脆的女声唤道:“清霜,可是皇后娘娘来了。”

清霜点了点头:“清锁姐姐,是的。”

清锁是太后薛华身边的宫女,陪伴薛华许多年,她忙跟着出来了,只见远处一身青衫,慢慢的靠近,直到进出,温舒窈方才看清,女子面容匀称,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婉转清丽,温柔端庄,却不失少女的娇憨。

“皇后娘娘请进罢。”

说罢,引着温舒窈往里头走。重华宫冷僻。未见几个宫女太监,除却清锁与清霜,便只有外边有两三个洒扫的宫女太监,也都是闷不做声的,就像死人一般,而整个重华宫,也如墓地寂静。

清锁道:“娘娘一路来辛苦,本不应该让娘娘住这样的地方,只是匆忙的紧,这里没时间修葺,便只能委屈娘娘了。”

说罢,清锁指了指一侧的揽月轩,声道:“左边的揽月轩是最大的轩室,太后娘娘着意奴婢收拾了许久的。”

温舒窈看了一眼,揽月轩的牌匾尚是新的,便知薛华确实翻新过,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如此,温舒窈心中一动。

重华宫并不大,不过三两步,便进了重华宫的主殿含章殿,殿内有些潮,也有些冷,陈设简朴,温舒窈想,已经不能说这屋子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屋内飘出一缕淡淡清烟,是新供的檀香,味道却是极正的,薛华跪在佛前,静静的诵着经文,嘴里喃喃。却听不清。

“见过太后。”

温舒窈跪拜请安。

薛华默不作声,依旧口里喃喃,诵读经书。

清锁在一旁轻声道:“皇后娘娘,太后诵经礼佛,不喜人打扰,皇后娘娘先去外头坐一下。”

“不必了。”

薛华的声音兀的想起,就像是划破黑夜的流星。

她起身,从帘子后面出来,温舒窈才看清了她的脸。

远山眉,细长上挑的眼睛,两颗瞳仁如琥珀般美丽,面魇处点了两点红珠,发髻高高挽起,发间仅一支簪子固定,一身浅黛色素服,却也丝毫掩饰不住她的美,宛若牡丹般缓缓盛开。

“你就是温楼的义女?”

薛华的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却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是。”

温舒窈缓缓道。

她并不为此感到悲哀或者耻辱,她只是觉得,能在温楼离世后或许别人都知道,她是温楼的义女,尚且算还有人能记得住温楼吧。

薛华默默许久,沉声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

温舒窈不明所以,只是隐隐觉得薛华这话怪异,像是在打探她,又像是在说温楼。她就好像是丝线一般,连住了他们。

温舒窈累了一天,晚间在揽月轩安置,揽月轩内铺陈华丽,被褥桌子都是新的,下午也有小太监,陆陆续续的将温舒窈原先的东西送了过来,陆景安也替她添置了四个小宫女和两个太监,虽比还凤殿小一些,到底也是齐全的。

温舒窈默默坐在镜前,铜镜里倒映出她狭长的凤眼,她越看越痴迷,许久,竟失了神,直到问月在后面轻声道:“娘娘,该休息了。”她方才回过神来。

温舒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熟悉,不是那种日日面对镜子,知道自己模样的熟悉,反是那种好像另一种人的熟悉,就像这世间,只会有人说儿子像老子,却没人说老子像儿子,如今,薛华年长她几岁,她忽而觉得,自己是那个儿子,薛华是哪个老子。

她摸着自己的脸庞,轻声道“问月,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像哪个人?”

问月趴到铜镜前,细细的看了看:“没有啊,娘娘怎么这样说?”

温舒窈笑:“没什么?”

说罢,打了个哈欠,转身躺到床上,脑海里,又浮现出薛华那双狭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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