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凤殿内灯火幽微，温舒窈早早遣散了丫鬟婢子，往日门庭若市的还凤殿如今静如死水。
舒窈觉着无趣，素手取下橘红的琉璃灯罩，如婴儿手臂粗的红烛已几乎燃尽，留下的残红如杜鹃泣血一般，缓缓的流淌下来，形成不规则的形状，她蓦的想起苏轼的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如今海棠花正盛，却不需要高烛彻夜，为那一缕香魂所燃，夜深人静，即便花睡，也无妨，春恨秋悲自惹，早已不在为谁而妍。
“咚咚咚”
连着三声哀沉的叩门声，就像是在报丧一般，温舒窈有些害怕，在这漆黑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愈发明显。
她知道来人是谁。
所以站在铜镜前，理了理云鬓钗环，薄纱寝衣。她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迎接这个人，是胆战心惊的臣服，还是胜券犹握的轻慢。
温舒窈颤着手心，将门推开，外头薄云欺月，竟连星子也见不到半分，就像是人间的亮光，唯殿内一点烛火而已，或许是白日里的杀戮过于血腥，只让人觉得，这偌大的皇宫里，到处充斥着鬼魂的惨叫。
陆景安一身玄服，面若冠玉，此刻就像是黑夜里皎皎月光，带着千般温柔，将一点亮光洒在心上，他微微一笑，躬身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温舒窈有些失神，这样的称呼，恍若隔世。
就像今日见过裴月白后，她便觉得这个称呼似乎已经不相干了。
温舒窈藕一般的小臂上脆生生挨着一只镯子，她伸手引了引陆景安：“进来吧。”说罢转身，湖蓝的素纱寝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随吹进来的风散着幽微的香气，是宫里用惯的沉水香的气味。
或许是周遭太过安静，陆景安的嗅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灵敏，他清楚的嗅到温舒窈身上散发的香味，是一点白花的哚感，带着一点沉水香的味道，这样的味道……
陆景安想，她已经许久不曾闻到了。
“皇后娘娘说想见我，是因为玉玺的事？”
“对。”
面对陆景安的开门见山，温舒窈也不藏着掖着：“凌王应该知道，如今，凌王殿下最需要的，就是玉玺同诏书，而我手上，正好有这两样东西。”
“哦？”陆景安挑眉，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温舒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陆景安与生母淑妃，真是不像。
“怎么，难道这也不能打动陛下的心么？”
“劳烦娘娘玉手提笔，自然是要答谢娘娘的，只是景安不知，娘娘要的东西，我是否给得起。”
陆景安玩味的拿起手边的玉盏，转了转，这是上好的青瓷，南方潮湿，往往出不了好成色的青瓷，唯有他的封地燕州一代，方有这样成色的青瓷。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温舒窈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我想要的，陛下轻而易举便能给我。”
“那不行，温楼可是祸国罪臣，我若不杀他，谁能服我？”
“若我还有东西呢？”
温舒窈慢条斯理的说道：“昔，昭废帝为了与义父抗衡，曾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便是匈奴十四州的一封手札，只要向匈奴岁贡三十万两白银，便得匈奴十四州兵力相助。”
“这封手札，现在在我手上。”温舒窈顿了顿：“若是殿下有了这封手札，当真是高枕无忧了。”
陆景安眉头一皱：“什么？”
温舒窈倒也无所谓：“自然，陛下若是不换，我可以将这封手札送出去，虽然本宫无能，可这点手段还是有的。”温舒窈顿了顿道”听说沧州一代的睿王，早年也招兵买马，怕也对皇位虎视眈眈呢，陛下莫要做了他人嫁衣啊。”
说罢，温舒窈将手中的杯子掷在桌上：“你，换也不换？”
他知道，这种时候温舒窈根本没必要骗他，再者，早年似乎却是听说过父皇为了和温楼抗衡，与匈奴十四州悄悄联系过，若是这封手札流落出去……
陆景安咬了咬牙：“换！”
灯火下的温舒窈更见妩媚动人，陆景安心下一动，难怪世人皆道是红颜祸水，竟真如名花倾国，美的不可方物，他早年间见过温舒窈，只是如今再见，却多了几分风情万种，他不觉靠近，举着红烛。
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温舒窈斥道：“你做什么？”
一张生气的脸越发惹人心疼。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此刻的陆景安，如同在狎妓的纨绔一般，静静的看着温舒窈，眼神里却干净虔诚，不带一点轻视，只是温舒窈羞的满脸通红，自然不去管别的什么。
“登徒子！”温舒窈气的拂袖，她实在想不出，为何这样登徒子模样的人，能染指神器，攻入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