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珣从见到沈淮南开始就打消了逮捕他的念头，因为他能看出，沈淮南的心底还是有良知的，还顾念着姐弟之情。
仅凭这一点，顾珣就可以断定沈淮南不会做投敌之事，毕竟，这么做对他心心念念的姐姐并无半点好处。
璇玑阁在北邙山深处，附近杳无人烟，只有一些守灵的偶尔过来祭拜附近零零散散的皇陵。
“怎么未见到老阁主？”沈素萱边走边问。
方才璇玑阁的四大护法她都已见到了，只是璇玑阁老阁主徐北冥未曾见到。
“师父一直在闭关修炼。”沈淮南解释道，“一般来说，没发生什么大事，师父是不会出山的。”
“还有，这是何处？”沈素萱望着附近的一处庭院，问道。
沈淮南答：“玄素院。姐姐若是喜欢，可以暂住在这里。”
沈素萱微微一笑：“这小院倒是十分清幽。”
入夜，璇玑阁，观澜亭。
夜幕笼罩着整个洛阳城，神都内外，灯火阑珊。
顾珣倚在亭边的栏杆上，手握酒盏，谈笑风生。
沈素萱只饮了一盏酒便不胜酒力，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饮酒。
她没觉出酒有什么好喝的，她此时此刻心底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再也不要饮酒了……
“这酒名为‘青衫湿’。”顾珣自语道，“为何不叫‘江州司马’呢？”
“江州司马青衫湿。”沈素萱的话语中流露出些许凄凉。
“怎么了，柒儿？”顾珣觉察出她的异样，“有什么心事，但说无妨，不要藏掖在心底。”
“昭阳，你知道吗，”沈素萱眼神迷离，将醉未醉，“我姐姐最喜欢雪，我也最喜欢雪。”
顾珣明白，她是因那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触景伤情了。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方才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一句凄苦惆怅的诗。
“入了冬以后，她时常会饮雪水，我也会饮雪水，不过，这雪水是落雪落到她的茶壶中消融而成的。我姐姐曾说，这绮陌红楼，除了我与她，就只有落雪是干净的。”
“我姐姐离世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那本该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说着说着，沈素萱难以抑制自己的悲痛，泪如雨下。
“我理解你的心情。”顾珣安慰她，“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昭阳，在没有遇见你、若儿和子玉之前，我的生命是暗淡无光的，我曾试着脱离这人间地狱，但终究无济于事，我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解脱自己。”
“直到，我遇见了你们，我的生命里才有了一抹光亮，我的生命，其实是从永昭四年的那个初冬开始的，之前的沈素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要嫁给谁？”顾珣见她已醉成这样，于是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嫁给我的意中人。”沈素萱的回答让顾珣始料未及。
顾珣本以为沈素萱会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但她的回答却并未说明她对于谈婚论嫁这件终身大事的想法。
他又哪里知道，她的耳畔此刻正回响着另一句话：“十里红妆又如何？她们的婚姻，亦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本宫的终身大事，本宫要自己做主。”
顾珣正思忖着，身边，沈素萱已沉沉睡去。
她的梦境中，有一位和她容貌相仿的少女向她缓缓走来。
她甚至还未来得及问那少女的姓名，那少女就渐渐从她的梦境中消失了。
她只记得，那少女凄然一笑，转瞬即逝。
顾珣将沈素萱轻轻抱起，在她耳畔轻声道：“柒儿，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顾昭阳会像兄长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