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好似做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梦......
年关刚过,京都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日,将所有的屋顶树木都裹上了银装,道路因为积雪几乎驶不动马车。
他带着小厮无言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中挨家挨户地找医师,积雪已经将他的小腿以下几乎浸湿,身上的斗笠也被雪覆盖。若是不动,远远看去,活像个雪人。
那时无言还小,雪几乎漫过他的膝头。他不忍,便让无言抱着暖炉去棚子里等他。谁知无言不肯,愣是跟着。后面受凉发了烧了,险些没了。
他姨娘从年关前就开始咳嗽,开始请几次了大夫,开始说没事,只消熬点药膳即可。后面不见好,便开了几剂药,吃了之后暂时好了些。谁知前夜除夕刚过,竟然开始咳血了。
姨娘院里又差人去找大夫人,说要请大夫。
大夫人早已被这姨娘反反复复的病磨的没了耐心,加之年关又忙,便随便找了个人打发了她们。眼看姨娘血一口一口地咳,姨娘院里的兰芬不得不往前院递了话给他,他这才知道姨娘竟已病入膏肓。
今年雪下的格外大,许多铺子都趁着年关好好放个假,药铺也不例外,这会儿竟是一家开着门的药铺都没有。
雪静静地落着,一点一点压弯墙边的青松,也一点一点压垮了他的希望。
在第无数次被人赶出来后,他无助又绝望第坐在街边,任由自己被大雪掩埋。
若他更努力些,更得父亲喜欢些,更有能力些,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父亲会器重他,大夫人也不会轻视他姨娘了。
阳光照在雪地上映出的光影耀眼无比,他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冰凉的皮肤忽然传来微弱的温热触感,他没有动。只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问:“这是个雪人?”
天真又烂漫的小姑娘啊。
一个年长许多的声音在回答那个小姑娘:“郡主,这是个人。”
还是位身份尊贵的小姑娘。
“哦......”小姑娘又问,“那他怎么不动?”
“或许他是睡着了。奴婢会让人将他送去该去的地方的。”京都的冬天实在太难熬,每年都会有人冻死街头,若芳姑姑见怪不怪。只是看这身型还是个少年,可惜了。
“哦......”小姑娘似懂非懂。
话落,若芳姑姑招手让后面的小太监上前将冻僵的少年搬走,别污了小郡主的眼睛。
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把小太监们吓了一跳。
“你睡醒啦?”小姑娘倒是不怕,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草民见过郡主。”
“免礼平身。”明明是个小姑娘,挺胸抬头学着大人的模样,颇有气势,也挺可爱。
小姑娘又奶声奶气地问他,“你为什么睡在街上呀?为什么不回家睡?我是清平郡主,你若是有难处,可向我说,我去求皇伯伯。”
“草民出来为母求药,累了在街边略作休息。”
“你阿娘生病了,那你找到大夫了吗?”
“并未。”
小姑娘抬头看着身旁的姑姑问道:“若芳姑姑,咱们能借一个御医给他阿娘吗?”
“回郡主的话,自然可以。”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他感激得在雪地里连连磕头,“草民来日必报答郡主恩情。”
“好呀,”小姑娘一副大人模样,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摇头晃脑地说道:“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可要好好努力,我等着你报答我。”
若芳姑姑将御医带到中山伯府他姨娘床前时,对他说道:“你既承了郡主的情,便要记得她的好。”
“草民必年年向上苍祈求,郡主安康顺遂,平安喜乐。”如若上苍不能保佑她,那便让他来护郡主一生周全。
若芳姑姑微微点头,并未再多言。
但终究是生死有命,他姨娘还是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冬天。
但这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