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大慈恩寺更显宁静。寺庙里的僧人陆陆续续地灭灯歇息,偶尔几声鸟叫伴随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元梦珂听净源道长论完佛法,回到了寺庙内的厢房。一边由着红裳伺候着简单地熟梳洗一下,一边交代:“明日再去为母亲兄长弟弟求一道平安福,便回去吧。”
红裳答道:“是。”
“那人醒了吗?”忽然想到了什么,元梦珂又叫住了红裳。
红裳一边替她顺着发一边回道:“尚未。公主可是要问话?”
元梦珂又轻轻摇头:“无事。你退下吧。”
打发走了红裳,元梦珂亲自熄灭了昏黄的烛光,回到床上合衣而躺。
这里不比豫亲王府,没那么多讲究,一切从简便好。
今日遇到的人,总是让她莫名在意。
她让简侍卫找了住持将人交给了寺里的医者,又留了两个豫亲王府的护卫看守。她本意不过是日行一善,明日她便动身下山了。若是那人明日还未醒,想来是无缘相见。
比起此人,陛下的态度才更让人生疑。
前日一早,从京都来的公公浩浩荡荡地带着陛下与太后娘娘的一堆封赏还有一封圣旨,站在王府前厅的庭院里。她与王府的一干人等人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只听他扯着尖锐的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豫亲王府清平郡主,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
……
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着即册封陈国公主!
钦此!”
公公念完后将圣旨递到她手中,她接过圣旨,与黑压压一片人一起,依旧跪着对宣旨太监高声喊:“谢陛下!”
从宣读完圣旨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公主,阖府上下,不到一天便全都改了口。
这封意旨来的不同寻常。
她父亲乃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陛下登基后,就带着一家老小就去封地生活了。陛下特意为胞弟选了南边的封地,十分富庶,生活很是富贵滋润。
奈何一场恶疾令他早早地撒手人寰,因此陛下与太后对他们豫亲王府更是关照有加。她尚未及笄便得了清平郡主的封号,连她当时年仅七岁的小弟临哥儿都给封了个康郡王。
如今又给她晋封,属实超出旧例许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
晚间那位宣旨的公公便拜访了母亲与兄长,说是太后与陛下思念公主,望公主能进京探望。
她母亲问:“袁公公,何日动身?”
姓袁的老太监毕恭毕敬:“陛下膝下荒凉,太后娘娘日夜思念孙女。陛下特意赐下恩典,以宽娘娘的思念之情。正所谓尽忠尽孝,奴才愚见,公主殿下是越早动身越好呐。”一席话咿咿呀呀说得天衣无缝,不愧是在宫中钻营多年的掌事公公。
老王妃又给袁公公塞了不少好处,指着他入京后多多提点元梦珂姐弟二人。
所以她马上要入京,一是为谢恩,二是为尽孝。
还有不可告人的其三,探探圣上与太后口风,稳固豫亲王府的皇恩浩荡。——母亲与兄长都未叮嘱她,但她已机敏地嗅到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她阿娘端坐主位,一身雍容华贵的暗红衣衫与一副红宝石头面相得益彰,将老王妃的气势展现得十足:“月娘,你即将入京,便去大慈恩寺将去岁许的愿还了。顺便再为你弟弟求一道平安福。”
现如今才三月,她不过去一趟京都,早些暑夏便能回来,晚些年底也能到。横竖都来得及还愿,母亲这话怎么像是她今年回不来了似的?
难道......母亲想让她在京都议亲?
可未曾听母亲与她提过。但她也确然到了议亲的年纪,在这个节骨眼上京......
想到这,元梦珂不安地翻了个身。
嘶!
腿部的酸痛令她不适。
今日走了许多路,实在是有些疲惫。方才红裳想帮她捏捏腿,她让红裳退下了。想着红裳也跟着走了一天,平日里这丫头也没做过什么重活,让她早早休息罢了。
许是太过疲累,她并未胡思乱想多久,困意渐渐袭来,元梦珂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大慈恩寺厢房的另一端,陈旧的木床上,一双墨色的眼睛带着磅礴气势陡而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