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进到裴大夫人房中时,先她们一步回来的湘榴正服侍着裴大夫人饮下一碗安神汤药,除她以外还有几个丫鬟守在房里听候差遣。见她们进来,湘榴面露诧异,将汤碗随手搁在身边小丫鬟手里的托盘,便朝着急走几步上前迎向众人,她不解的目光来回扫了扫,在看到春姨娘几乎是被押解般被姜、吕二人扣着时,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一开始她还以为春姨娘是听到什么风声赶过来的,可见春姨娘满脸惊惶羞愤,又见裴清瑚耷拉着个脑袋瑟缩在裴清璇身后躲着不见人便觉得事情有异。
又见裴清珏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给她递了个眼神,便知对方定要紧要的事要说,转而换了个口吻回头对其他丫鬟道:“你们都下去吧,人多屋子里闷,太太刚吃了药才略好些,可别叫闷着了。”
几个丫鬟纷纷答“是”,鱼贯退了出去。
待湘榴将房门及四处窗户都掩实后,姜、吕二人便将春姨娘一把掼在地上,脸上尽是鄙夷不屑之色。
“好端端的,这又是添什么乱?”裴大夫人还以为春姨娘又抽风冲撞了裴清珏她们,没好气地朝地上衣衫凌乱的春姨娘翻了翻白眼道。
“回母亲的话,女儿和妹妹已将金钗找回来,母亲不必再为此忧虑了。”裴清珏上前走到裴大夫人跟前,从自己手中的紧拽的丝帕中拿出那枚金钗递到裴大夫人面前,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安慰起自己的母亲。
闻言,裴大夫人惊得坐直了身子,瞪圆了双目,双手颤颤巍巍从她手里接过金钗,语气中带着惊喜与不可置信道:“我的儿,辛苦你们了,是在哪找到的?真真是难为你们了,我的儿,你们替我寻回了金钗便是保住了咱们阖家老小啊!三清真人保佑,三清真人保佑!”她一高兴,连地上的春姨娘都顾不着了,握着金钗双手合十在那念念有词,谢过神明保佑她们能顺利寻回金钗。
还未等裴清珏回答,却见从入门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裴清璇拉着裴清瑚的小手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待到裴大夫人跟前,压低了声打断了她的祷告道:“母亲,金钗是在瑚儿她们房里找到的。”
听到这话,裴大夫人惊喜的眼神蒙上了一丝迷茫,很快又清明起来,不过须臾功夫,她脸上的喜色尽消,取而代之的便是惊人的怒色和寒霜。
“哦?”她握着金钗又靠到身后墨紫色的竹报平安软枕上,从上方斜睨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姨娘,有些话不需要旁人说得明白,她自己就能想到了。
“春姨娘,你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裴大夫人这会子气也顺了,心也平了,思路也清晰不少,裴清璇说金钗是在裴清瑚她们房里找到的,那么无论她们是以何种手段方式取得的,偷便是偷,抓奸要在床,捉贼要拿赃,瞧她们母女二人神色就知道定是被裴清珏她们拿个正着。
春姨娘怕得要命,上下牙齿抖得直打架,她原先不过是依仗着生育了裴清瑚和裴万竑对她的那点子宠爱才在如意苑里比起其他两个姨娘更多些脸面,可自从裴万竑和裴大夫人和好后,对她的宠爱日渐减少,甚至一个月都不到她房里一趟。
更别提相比起前面裴清珏和裴清璇而言,她自己带大的裴清瑚差得更不是一星半点,不说别的,就这举手投足间的气派便是云泥之别。
现在被裴清珏她们逮到了实证,自己再狡辩不是裴清瑚做的也是无用功,不如将事情往小处说罢,反正裴清瑚一开始的确是贪玩好奇才拿的东西。
于是她颤颤惊惊地将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自然在她的描述中隐没了想要栽赃裴清琼这一部分,只是光她说的就足够让裴大夫人震怒。
“啪!”白瓷碎裂的声音落下,裴大夫人一巴将手边矮几上的茶盅摔个粉碎,她冷嘲道:“好啊,我竟不知咱们家藏龙卧虎,竟养出了个梁上之辈,放着好端端的小姐不做去做盗贼鼠辈?春姨娘,我原先想着你虽心思不纯,但终归瑚儿是你亲女,我自己受过骨肉分离之痛,不忍叫旁人再吃这穿心黄莲,才许你抚养瑚儿,没成想你居然将她教成这般模样!”
她顿了顿略略平了气息,看着一脸惊惧的裴清瑚,再看看面前让她心烦意乱的春姨娘,眼一闭冷然道:“自即日起,将九姑娘禁足,春姨娘拉下去打三十板子再禁足房内三月不得出门!”
春姨娘岂能受得了这,登时就哭闹起来,一边大喊着冤枉一边嚷着要见裴万竑,裴清瑚也是趁乱抱紧了自己生母不撒手哭着求裴大夫人开恩,姜、吕两位妈妈上前拉扯着想要将她们分开,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裴清璇到底心软,转头避开不去看,可她们哭诉的声音还是将她的心搅得极乱,一时间她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她正想开口求情却被自己姐姐抢先了。
裴清珏看着她们的闹剧先是撇撇嘴,进而对裴大夫人将春姨娘方才的盘算说了出来,话到最后还点了一句:“母亲,瑚儿年纪小,对新鲜事物好奇也是寻常,只是春姨娘明知道她做错了,不仅不规劝,反倒是想别人,挑唆二婶与我们之间的情谊,往大了说便是挑唆父亲与二叔父之间的兄弟情谊啊。”
春姨娘哪里肯认,扑到裴清珏脚边拉扯她的裙子大声哭诉道:“四小姐,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我我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这样想啊,瑚儿她年纪小,不懂事闯祸,太太想怎么罚我都认了,就是四小姐刚刚说的这些,婢子是断断不敢的啊!太太,太太,您信我您明鉴啊太太……”。
裴清珏不耐烦地将裙摆从她手里拽出来,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嫌恶厌弃。她不同裴清璇,小时候她就敏感地觉得父母之间隔着些什么,她原以为是因为母亲恼了父亲纳春姨娘的缘故,加上裴清瑚出生后,她好几次见到裴大夫人背着人默然流泪,她作为亲女自然心疼,是以对裴清瑚和春姨娘更多几分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