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前尘

裴清珏的话让裴清璇大脑渐渐停止了思考,甚至呼吸也渐渐凌乱。

一开始她只以为裴老夫人同祖母交好,裴大夫人又与母亲交好才会对自己多加照拂。至于裴大夫人对自己的另眼相待,她虽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往更深处想。

母亲,不对,现在要称呼她为婶娘了,而自己喊了许久的大伯母才是自己真正的生身娘亲,裴清璇觉得老天像是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都是假的,她的生辰是假的,爹娘兄弟姐妹都是假的,连她的名字呢?可能也是假的,反正她们这辈都是从“玉”字,或者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呢?

她一直以来的认知统统都被推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信什么,还能信什么?裴清珏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只想冲到两个大人面前,问问她们所有的真相。

她豁得一下站了起来,在众人惊呼中拔腿飞奔,一直往小花厅跑去。少女的衣裙被春风吹得如蝴蝶振翅般飞扬,在桃红柳绿的园中穿梭,一路上遇到的仆从无不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可她却管不了那么多。

在达到小花厅前,她远远就看见裴七夫人身边贴身的侍女和裴大夫人她心腹妈妈守在门前不让人进去打扰。她不由顿住了脚步,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因跑得太急又骤然刹住脚步,一阵头晕目眩感袭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一黑“咚”一下摔倒在地,隐隐约约听到后头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璇儿,妹妹……你等等!”裴清珏在后头满脸焦急地追着,生怕她作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傻事来。

“姑娘,您等等奴婢,姑娘!”朱莺、翠云等人跟在后面也是急得大叫,她们方才听得不多,还以为是小姐妹两个拌嘴闹起来,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裴清璇她们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她们下意识觉得情况不妙拔腿就去追,原以为裴清璇人小步子不大很容易追上来,可却不知人在激动之下会爆发出无法解释的潜能,她们竟没有一个能追得上去的。

等终于瞧见不远处月亮门前那一抹淡绿身影时,还没曾高兴多久,就目睹了裴清璇晕倒摔在地上的过程,裴清珏更是忍不住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凄厉的喊声把屋里头的大人们惊着,裴大夫人等匆匆从屋里院里赶了过来,见到的就是裴清珏坐在地上,边哭边费力地想要抱起裴清璇的样子。而地上的裴清璇,双目紧闭,泪痕满面,衣衫凌乱哪还有半分原来朝气蓬勃的样子?

随着裴清璇晕倒,裴大夫人她们原先的计划只得搁置,在裴七夫人的建议下她带着满心的落寞同裴清珏先行回府,由裴七夫人照顾裴清璇。

裴清璇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暮色霭霭,院中的婆娑竹影借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床幔上。适才回春堂的大夫已是来瞧过,只说她是受了风又兼情绪激动才会晕倒,并没有什么大碍,开了一剂祛风散寒的药方让裴七夫人照着煎药便是。

裴清璇醒时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鸣竹院,抬眼仔细瞧了瞧四周才认出顶上挂着的并非自己卧室的那绣着海棠迎春的水蓝色纱帐,而是裴七夫人房中那幅月白色绣着水墨山水的帐子。

她想要抬起手活动活动身子,不妨惊动了正以一种极其别扭身姿趴在她床头的裴七夫人。

“醒了?”裴七夫人撑起身子,柔笑着问道。裴清璇咬了咬下唇不作回答,裴七夫人也不怪她,只站起来转身到了外间端来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汤药上还冒着些许热气,看来正是刚刚煲好没多久。

她将汤药先搁在床头的小几上,自己俯身将裴清璇抱在怀里,再抽开一只手将汤药端起来,哄着她喝下。裴清璇心里别扭本不想开口,可抬眼碰上对方温柔坚定的眼神,不知不觉乖乖喝了下去。

那药入口微苦,可很快回甘,她便知道里头搁了甘草,小时候她身子不好却不肯喝苦药,裴七夫人都是往里头放些甘草哄着她喝的,一想到这她就有些想哭。

裴七夫人眼瞅着她将最后一口药咽下后,将碗挪开,又轻轻给她拍了拍背部给她顺气。

“你刚送来的时候才出生不过四五天,当吕妈妈将你送入我怀中时,我只当你便要当我一辈子的女儿了。”裴七夫人忽而开口对她说起往事,语气中包含着怀念与怅然:“当年的情况实在紧急,稍有不慎宁国公府上百口人可能都要身首异处,便是不死,也免不了抄家流放的下场。你母亲她当时一心只想到要保下你的性命,于是便托了忠仆和吕妈妈将你快马送到渝州来。”

“大概也是命运使然,也许也是机缘巧合,在你出生的五天前我生下了一名死婴。”裴七夫人的话震得裴清璇不由直起了身子,惊骇地望着她。

她彷如不觉顿了顿自顾自继续道:“我当时太过伤心,于是不许人将那孩子下葬,没想到我的决定倒成了保护你的方法。”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宁国公府对外报高氏惊惧之下产下死婴,他们本想在义庄找具差不多的婴孩尸体代替,没成想裴七夫人她却是真正产下了死婴的人。于是那名忠仆便大胆提出来,让那个可怜的小孩以宁国公府早逝的小姐身份下葬,裴清璇则留在渝州成为裴七夫人的“女儿”。

裴七夫人本想拒绝,可抵不过忠仆的苦苦哀求和裴万成等人一再相劝,终归裴清璇的到来也在某种程度上抚慰了她因失去爱女悲痛难耐的心境。

所幸当时天气寒冷,渝州离京cheng不过四五天车程也能到,吕妈妈本是裴大夫人精心挑选的乳母,自然留在渝州照顾裴清璇,而那忠仆则是抱着婴孩尸首日夜兼程拼命赶了回去。

待宗人大院的官员隔着棺木远远看了一眼后,那可怜的孩子就以国公府小姐的身份落了葬,一切都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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