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她也因为几位长辈对裴清璇另眼相待私下里有所怀疑和抱怨,只是不敢表露在他人面前罢了,所以裴老夫人的敲打也不算太冤枉了她。
如今见了裴清璇,却又觉得若不是有她出现,裴清珊也不会屡屡犯错,自己又不必受尽牵连,平白受了一顿排头,是以她这番道歉看起来真心实意,其实句句都是软钉子,只等着裴清璇如何接招。
“五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谁做错了事自然就该谁道歉,哪有替的道理?至于原不原谅的更不是你我说了算,七妹妹今日统共骂了两个人,一个是璇妹妹,一个是六妹妹,怎地你只知道劝璇妹妹大度,却不去找六妹妹?别是打量着璇妹妹人小好说话,你姿态放低些她也不好再计较吧。”未等裴清璇张口,一旁冷眼旁观的裴清珏翻了翻白眼,面露不屑率先堵住了她的话:“五妹妹既无抢夺东西,也没辱骂手足,顶多是胆小怕事才袖手旁观,可这也不能怪你不是?”
“四姐姐,你误会了。”听到她的话,裴清琼心头涌起一阵难堪,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霎时间蓄起泪水,急赤白脸地拉着裴清璇的衣袖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璇妹妹,你,你千万别想茬了……我是真心想要与你交好的。”
“琼姐姐,我没事。”裴清璇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心想自己明明是听长辈安排才住在此处,又不是她非要赖在这的,怎么一个个找自己麻烦?可看着裴清琼一脸哀婉神色,她也不欲再多说什么,只勉强扯起一个微笑敷衍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何娘子布置的功课,琼姐姐也快回去歇歇吧……”说罢用另一只手拽开对方的手,将衣袖松脱出来后就要离去。
裴清珏一把牵起裴清璇的手,笑眯眯看着她道:“我们快回去吧,来时姜妈妈可说了,今晚给我们烧鱼吃,若晚了那鱼肉就不好吃了。”言罢看都不看裴清琼一眼,转身带着裴清璇走了。
被留在后头一脸尴尬的裴清琼抬手想要挽留,却被裴清珏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以示警告不许她再多嘴,她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说。
等裴万紘同裴万里知道时,裴二夫人已是被送进佛堂,裴清珊也老老实实地跪在祠堂祖宗牌位前认错忏悔。裴万紘还好些,可裴万里却是极为内疚,觉得自己对不住三弟夫妇在天之灵。又听闻裴老夫人被气得病倒,两兄弟水都未喝一口就匆匆赶去荣寿堂请罪,裴万里更是自请去祠堂向裴万钧夫妇谢罪。
裴老夫人刚吃过一副宁气安神的汤药,正靠在大红刻丝的软枕上闭目养神,知道他们兄弟来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听到裴万里的打算也不拦着。反倒是作为兄长的裴万紘不忍二弟受罚,开口求情却被裴老夫人冷言冷语的挡了回去。
“随他去,为夫不能劝谕妻子,为父不能教导孩子,家宅不宁何以再担其他重任?索性辞官在家好好教导教导你的孩子罢了。你们一个个地嘴里喊着亲兄弟,实际上呢?你们哪点对得住你们死去的弟弟弟妹!哈?!”
思及裴万钧英年早逝,她的声音更添哀痛:“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当年这宗差事本是要派到老二头上,是老三担心你不懂武功恐要吃亏,兼梁氏体弱多病需要有人照顾,才自告奋勇替了你去,最后结果如何?他夫妇二人身首异处,只留下这么两个娃娃。你们,你们还要算计?哼,你们若真的还几分良心,就去父亲的灵前好好跪一跪,想想日后该如何为人做事!”裴老夫人一番话说得两兄弟都抬不起头来。
果真第二日起裴万里就告假在家反省,而裴从瑞得知胞妹如此受苦,也是大感心痛,趁着来后院请安的功夫同裴老夫人提出要带裴清珑分出去单过的请求。
“孙儿不孝,还未曾孝敬祖母,就给祖母和家里带来如此多的麻烦……”少年单薄的身姿笔直得跪在裴老夫人床前,语气却是无比坚定道:“当年圣上垂帘,曾赐予我宅邸,多年蒙祖母和大伯母悉心维护,时常派人前去打扫修缮,想来随便收拾下也能住下我们兄妹两人。”
“胡闹!”裴老夫人闻言心头又急又怒,强撑起身子开口训斥道:“姐妹之间偶有争执也是平常之事,如今珊儿已然受罚,再不济我罚她禁足再也不许到珑儿面前便是。你两才多大的人?就闹着要分家单过,你你你……”望着那张同裴万钧相似的面容,她也骂不出更狠的话来。
她定定地看了裴丛瑞许久,忽而长叹一口气招手示意他走到身前来,让他坐到自己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目,语气仲带着无限怀念轻声道:“你与你的父亲长得很像,这双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从前,他还在的时候,不管功课多少,也不管公务多忙总是日日都要来同我说上几句话。”
“你的母亲,她也是个极其柔和孝顺的人,每逢阴雨天我这膝盖总要隐隐作痛,满府里的人只有她留心注意到了,熬了三个晚上用活血止痛的草药给我缝了一双护膝,至今我都还在用着……瑞哥儿,你莫要听那些闲言碎语,你同珑儿都是祖母心头上的肉,若你们离开了祖母,祖母也是活不了的……以后这样吧,你妹妹还小,长河轩她一个人住着也是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后她就搬来我这同我做个伴吧。”
裴丛瑞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裴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手腕打断了话头,他敏感地听出祖母语气中的一丝哀求,心中大感不忍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一场风波过后,整个府里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像生怕捅破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纸般,说话做事都十分小心翼翼。
裴清璇呢?她更是更加卖力地学习功课,无论何娘子布置了什么,她定是加倍完成,只求尽快学成后好搬回河安坊去。
没曾想,她这个念头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