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一刻，裴清璇同裴清珏便穿戴整齐，待用过早饭后便由姜妈妈并红玉、墨染陪着出发前去玉露馆书房。
正是晨曦第一道曙光自天边展露，红玉提着盏八角素面灯笼走在前头带路，随其身后的姊妹二人携手跟在后头，墨玉左右肩各背着一个书袋，里头装作笔墨纸砚若干，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姜妈妈则是落在最后也提着个灯笼护着几人。
待行至小池前，红玉依旧先行，只是墨玉和姜妈妈各腾出一只手来，一人拖着一个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过石桥，再爬上假山，方进到书房里头。
屋里，裴清珑和裴清琼、珊比他们早到一步，至于何娘子更是已坐在上首，等着她们。两人以为自己来晚了，忙团团地向何娘子道歉。何娘子微微一笑，轻轻摆摆手并不同她们计较什么。
今日大家都很守时，打头来的是裴清琼姊妹两人，她们的阵仗不小，身边跟着起码七八个侍女，可大多数都是为照顾裴清珊而来，裴清琼这边也就是一个贴身的杜鹃罢了。进门时裴清珊还打着哈欠，趁人不注意时还横了自己姐姐一眼，想必她是被硬拉着起床，所以有些起床气，身边的侍女还紧张兮兮地压低着声劝了她几句。
裴清珑则是卯时一刻左右到的，她进门后先是规规矩矩向何娘子行礼问安，又安安静静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将书袋里的东西逐一拿出摆放整齐，见还未开课自己拿着本千家诗看了起来。何娘子见她身边并无侍女仆从，暗暗称奇。
最后的裴清珏、裴清璇，身边虽跟着三个侍女，可在帮助两人将笔墨纸砚摆放后，又都退了出去，还顺道把裴清琼、清珊的侍女们也一并带走。从这三拨人三种状态，何娘子已是对该因材施教有了初步的想法。
在她观察几人时，孩子们也在悄悄的观察她。今日再见何娘子，裴清璇敏感地发现她的气质已是完全不同。
昨日眉宇间的哀伤悲婉已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威严肃穆，满头青丝梳成了一个规整的高髻，鬓边依旧簪着那朵白色绢花。孝服已然褪下，一身花青色素缎衣裳，同色的襦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杜鹃鸟的纹样，整个人显得端庄文静。看样子，她已是从丧夫的阴影中挣脱出来不少。
只见她朱唇轻启，语气沉静道：“姑娘们既都来齐了，我们便开始吧。”说完这句，她先是起身走到每一个人跟前，询问她们原先都学了些什么，认得多少字等等。
一番考察下来，她更是对自己原先的想法更为笃定了些。裴家几位姑娘里头，裴清珏和裴清珊年纪较大，学得也比其他人多，不仅《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学了，和《诗经》也读了不少，裴清珏更是曾读过几篇《史记》。其次是裴清珑，她也学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诗经》是刚看了几首。
裴清珊只学到《百家姓》和《三字经》，裴清璇比她略略强些，虽说认得字还不多，但胜在小时候裴六老夫人给她诵读了不少古籍，是以类似《诗经》等一些篇章也是朗朗上口。
于是何娘子便先给裴清珏和裴清珊、裴清珑三人讲解起《诗经》中的“六月”一篇。待讲完了一阵便布置让她们自行抄写理解，回过头教其余两人认字。
就这样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待到午时下课，几人已是累得眼冒金星，尤其是最不喜欢念书的裴清珊，在听到何娘子布置她同裴清璇回去后各写一页大字，等明日她要检查时，她眼睛咕噜一转将主意打到了裴清璇的身上。
“璇妹妹，你的字写得真好看，能替我写几个不？”她同裴清璇挨着坐，趁着收拾东西的时机凑到对方耳边，悄声道。
“这……恐怕是不行的。”裴清璇摇摇头，双手一摊无奈又语气坚定道：“你方才也听到先生所说，每个人的笔迹因握笔的姿势，用力的程度不同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又怎能替你呢。”
开玩笑，上次被她抢走布偶的伤痛还历历在目，泥人还有三分气呢，何况她裴清璇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况且若是叫先生知道她们弄虚作假，责罚肯定是免不了，还会辜负了祖母和裴老夫人等长辈的一片苦心。
裴清珊还想纠缠，却被前头的裴清珑清嗓子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震。
“七妹妹，璇妹妹说得在理，况且她自己本身也要写的。若是替你写了，又有谁替她写？”裴清珑先是抬眼偷偷看了看何娘子，在确定对方并无发现这边的异常后，回头对裴清珊出言劝告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今儿我替了你，明儿她又替了我，岂不都乱了套，自个儿也没学到多少本事。你还是快些回去吃饭休息，午觉起来后好好写字吧。”
裴清珊不敢驳她，悻悻然住了嘴，头一伸向前望向坐在最前头的裴清琼，心里飞快转移了目标。还是自己姐姐亲，无论自己怎么胡闹都能包容，待会只要自己好好同她撒个娇，她肯定就替自己写了。
她在这头得意洋洋打着小算盘，前头的裴清珊却是拿着手里的《诗经》走向正低头收拾纸笔的何娘子，方才听课她有一两处听不太懂，但怕耽误一旁的裴清珏就不敢提出来。现在下课了，趁着别人还在收拾，她就大着胆子同何娘子请教起来。
何娘子最喜上进好学的孩子，笑眯眯地将手头上的纸搁在一旁，耐心讲解起来。正说到一半，却传来裴清珊不耐烦催促的声音。
“五姐姐，走吧，母亲可等着我们吃午饭呢。”说罢一跺脚，嘟着小嘴怄起气来。
何娘子被人打断心中自然不快，但她面色不动声色，语气温柔对裴清珊道：“来日方长，这样吧，你将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明日我再同你讲可好？”
裴清珊本是一脸为难，听到这话脸色放晴不少，不住地点头应是。几人依着规矩向何娘子告辞后离去，临到玉露馆院门与等候她们多时的侍女们回合后分头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