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平亲王府地广人稀,许多屋苑都是空置状态,如今她们身处的怀仙苑亦是如此。虽然时常有人拂扫修缮,可因旧无人居,空气中不免散发着木器陈旧的气息,因床榻上躺着两个病人,崔侧妃也不许大开门窗透气,陈腐的气味随着呼吸钻入人的鼻腔,肺部,四肢百骸,叫人心中更觉阴郁窒息。
若是换做平日,别说宝郡王妃了,便是裴大夫人也不会往这样的屋子里呆上半刻。可如今情形不同,也挑剔不了许多。侍女们端来新的茶水点心请众人用茶,可无人有心享用,都眼巴巴地等着太医回话。
刚才众人心思都在萧思锦落水真相上自然无暇顾及旁的,等知道了是裴清璇救人众人再去瞧她时,才发现她浑身滚烫,面色通红,已是起了高热。
裴大夫人见状,手眼极快冲上去几个箭步将她抱在怀里,如母兽般凶狠的目光将想要来安慰她的恒老亲王妃满腔的话堵了回去。同为人母,她很能体会崔侧妃的心境,没有哪个当母亲的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伤还无动于衷,即便裴清璇不过是侄女,但她也见不得她有丝毫损伤。
一副白玉珠子串起的珠帘隔开了里外间的情形,里间里头太医忙着救治裴清璇、萧思锦,侍女们忙着打水、煎药,服侍在病榻上昏睡的两人。
外间里,崔侧妃、裴大夫人、宝郡王妃同沈二夫人分席而坐,裴清珏、裴清珑等人则或坐或站围在各自母亲/伯母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崔侧妃独自一人端坐在上首的梨花木太师椅上,手中的茶盏早已冰凉,可她似是浑然未觉般,双眼死死盯着珠帘后头,紧张地等待着太医的答案。
裴大夫人则是半坐在她右下首一把黄杨木椅子,同样大气不敢出地向珠帘后头张望,她心里暗悔自己就不该带裴清璇赴宴,不然她好端端的在家里呆着,也不会落到水里受了风寒。
方才她把裴清璇抱到罗汉床时摸到这孩子额头如火炉滚烫,心中酸痛难耐,明明在场那么多人她的年纪身量最小,即便是要救人也不该她去救,可结果呢?不说那些平日里就娇生惯养的贵女们了,就是你平亲王府里这些个侍女难道也是吃干法的?自己主子落水了还跟个盲头苍蝇一样乱窜,也不知道崔侧妃到底怎么管理王府的。
她心里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最后按捺不住豁然起身就要去看,却被身边一把带着急色的声音绊住了步伐。
“母亲,您说璇妹妹会不会有什么事啊……”裴清珏此时内心也是万分焦楚,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就是闷死也不会提出来看仙鹤的,要是真害了裴清璇落下什么病,她估计一辈子都没法释怀了。
裴大夫人回眸略略收敛了情绪,强撑着一个温和的微笑安慰她道:“放心吧,你妹妹是为救人落水,菩萨会保佑她吉人自有天相的。”说完,没好气地瞥了在左边最下首位置上缩成鹌鹑的宝郡王妃一眼,后者似乎有所察觉,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要说最为悠然自得的还是沈二夫人,她今日是受沈老夫人之名带两个侄女赴宴,既然她们两个毫发无损她自然也无需担心,只是方才听那些个贵女指证是琴娘唆摆平河县主偷蛋,这件事还是得分辩一二,免得自己被泼了脏水。
里间里头,太医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萧思锦和裴清璇的情况稳定住了。
侍女打起珠帘,两个头发全白的老者自珠帘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崔侧妃和裴大夫人不约而同起身迎了过去。
两个太医先是拱手向崔侧妃行礼,其中年纪稍大的一个先开口道:“侧妃娘娘莫急,郡主的情况看似凶险,但她身子骨还算强健,所以并无大碍,接下来只要适当调养几天喝些驱寒汤药便可。”
说完他又转头向裴大夫人道:“至于那位裴姑娘,倒是比较复杂,老夫适才替她把脉发现她本就有些先天不足的症状,只是并不明显,想来这些年也有名医为她诊治用药缓解了这番不足。只是今日她骤然落入冰水,后又用尽全力,才会诱发旧疾高烧不退,老夫适才已给她用了汤药和热灸为她逼出寒气,只是还须好好调养些时日,不得再受风寒刺激,吃食上也须得多加用心才行。”
太医说完摸了摸自己下巴那几缕山羊须,见裴大夫人脸色消沉又反过来安慰道:“夫人也别过于忧虑,纵观裴姑娘的身子虽然弱了些,可只要日后精心调理还是可以缓解痊愈的。”
听完这话,裴大夫人苍白的脸色才见一丝血色,心里对宝郡王妃的不满又添上几分。
既然已经诊断完毕,太医们也不好久留,领了赏银后就提出来要回宫复命,崔侧妃亲自送他们到怀仙苑门前,又再三隐晦地请他们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两位太医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这其中厉害,自然满口答应。
等送走了太医,崔侧妃直起身子对身边的侍女冷笑吩咐道:“去,看看琴娘找到没?我就不信了,她人小力薄的还能翻出去王府不是?”
说完,由初桃扶着回身进屋,有些账总要好好算一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