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裴清璇的预计,等她回到鸣竹院,一进门就见到冬悦也在屋内,正站在圆桌旁同裴清珏在说着什么话,也不知道冬悦说了什么,裴清珏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
“璇姑娘好,奴婢是来给姑娘送东西来的。”见她进来,冬悦忙笑吟吟向她福身行礼,侧身露出自己身后圆桌上的一个被红绸盖着的托盘道明自己的来意:“老太太说姑娘明日既是要去检视新宅,自然少不免要犒劳打赏工匠们,便让我给姑娘送些三十两银子来。”
“啊,这怎么好意思……”裴清璇张口结舌,连连摆手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冬悦姐姐,您快快收起来吧。”此刻她肠子都悔青了,万万没想到裴老夫人如此上心,还特意给她送银子来,这要落到有心人眼中又不知道要被说什么。
裴清珏自打她进门后一直没出声,静静地观察着她们二人对话,见裴清璇一脸窘迫才开口解围:“傻妹妹,你就别推辞了,这是祖母她老人家一番心意,所谓长辈赐不可辞,赶紧收下吧。”她的脸色极淡,语气听起来也十分平和,可落在裴清璇耳中却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刚张口再想说什么,就被冬悦笑着打断,她语气更为殷勤道:“是啊,璇姑娘,您就快快收下吧,您要是再不收下待会老太太问起还以为是奴婢没本事,连送个东西都送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裴清璇已是进退两难,接吧,显得自己像是来打秋风的,不接吧,又泼了裴老夫人的心意和面子,心里再一次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脑子犯抽做如此愚蠢的决定。
裴清珏见她一张小脸皱得快变成苦瓜,半天憋不出话的样子不禁莞尔笑道:“好了,冬悦姐姐,你就别打趣她了,这银子我做个主替我妹妹收下来,你好快快回去复命吧。”
三言两语间就将冬悦挤兑的话打了回去,还特意在“我妹妹”这几个字上咬重了音,冬悦是个聪明人一听就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反正差事已经办到,自然不再多嘴马上笑着连连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她走后,裴清珏特意遣走身边的人,将还愣在原地的裴清璇拉到身边,玉指轻点她的脑门笑骂道:“小呆瓜。”三个字就将裴清璇心中的乌云吹散不少。
两人很快就恢复原先说说笑笑的样子,可别的人却坐不住了。
吕妈妈才将这烫手的三十两银子收好,很快荆妈妈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门,她是代表裴二夫人送些散钱碎银来的,说是给裴清璇留着打赏轿妇婆子用。
裴清璇这回反应过来了,双手恭恭敬敬接过,表示要亲自去谢谢裴二夫人的好意,荆妈妈笑着连说不用,一旁的吕妈妈则瞅着时机将怀里一小个荷包塞进荆妈妈手中直道荆妈妈辛苦了,说些改日请她喝酒的话来,荆妈妈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原以为两位长辈送钱已经是极限了,直到第二天裴清璇在马车上见到裴大夫人,她的嘴巴再也合不上来,悬在车厢外的那条腿怎么都迈不进去。
裴大夫人见她呆愣的样子闷笑不已,微微抬身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身边,语气轻柔解释道:“傻孩子,你才多大的人儿?我们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你父母既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是要处处护着你周全。”言罢,将她微冷的小手焐在怀中,望着她的眼神满目柔光。
裴清璇不大适应裴大夫人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尤其经过最近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发现裴大夫人并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即便对着裴清珏也不曾见她将其搂入怀中,可她对自己却是处处关爱,时时惦念。裴清璇尝试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却被裴大夫人搂得更紧了些。
面对裴清璇困惑的眼神,裴大夫人也不解释,语调越发温柔道:“外头太冷,我给你焐一焐手,别叫冷着手。”言罢,也不看她,自顾自闭目养神。
裴清璇内心有些纠结,可也不敢再乱动,换了个姿势依偎在裴大夫人身边也学着她闭目养神。
随着车夫扬起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打在马背上,马车缓缓驶出宁国公府。
清晨的街道并不喧闹,略显空旷的街道上除了她们这队人马外,只有两三家茶楼和小食摊在经营。裴清璇眼睛闭着,其实心里对外头的景色十分好奇。
算起来她入京已经快一个多月,可压根没出过宁国公府的大门,更别提见识京cheng的风貌。闻着外头传来阵阵食物香气,她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先是偷瞄了一下裴大夫人,确定其真的睡着后,才悄悄抽出自己的一只手撩起一侧车帘向外望去。
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还未开门营业,行人更是寥寥,地上还留着薄薄一层残雪,车轮压过留下清晰的印记,显得更为萧条寂寥。
这同裴清璇想象中的京cheng相差太远,她还以为定要比渝州热闹许多,没曾想也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正看得入迷,不妨耳边传来裴大夫人的声音。
“等过阵子天气回暖了,我让瑾儿他们几个带你出来逛逛京cheng,看看真正的京cheng风光,若还有兴致,还可以去一趟九马山,那里的清净观最是灵验。”
裴清璇吃惊回头,撞上对方关心的眼神,从裴大夫人眸间深处,她捕捉到一丝浓重的忧伤,心底深处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窒息感。
仿佛心脏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扯着,扯得生疼。她下意识想要摆脱这种窒息感,摇摇头甜笑道:“谢大伯母关心,只是会不会妨碍瑾哥哥他们读书?”
“不妨碍不妨碍,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会去一趟九马山,今年不过碰巧你来一起去罢了。”裴大夫人知道她是怕麻烦了自己,坦然解释道:“况且明年开春后,瑾儿就要入西山大营,我也好求求真人保佑他平安康健。”
闻言,裴清璇才略略放心些,可她心底深处的疑云却是积得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