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时，安城又下雪了。
本该高高兴兴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都没说话，一个接一个地从车里下来，排着队走进家门。
丁媛问：“怎么了？”
没人应。
又问：“饿了？连下雪都不想出去玩了？”
孟怀安抬眼，又垂下去。
丁媛变着法地逗了几句，三个孩子都没应声，隔了好一会孟怀宽才长长叹了口气。
顾惠这才开口：“打架了？”
“没有！”孟怀安答得飞快，梗着脖子。
确实没有，要不然老师早就把电话打到家里了。
顾惠拉过怀宁半揽在身前，低声询问两个男孩子，“有人欺负妹妹了。”
用的是确认的口气。
孟怀安瞥着哥哥的神色，看到孟怀宽解释起来。
“有个小朋友说东东穿着纸尿裤——”
才刚说了一半，孟怀安气呼呼地叫起来：“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的是，你都快四岁了，还穿着纸尿裤，丢不丢人！”
学得特别像，重音落在“四岁”和“还”字上，特别还原，讽刺和挑衅的意味十足。
大人们就懂了，孟怀安不会这一套，能学得这么像，说明当时就是这么个情景。
是有点想笑的，都忍住了。
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小孩子的心里顶天大。
于是问的人换了一个，孟既景拍了下孟怀安的屁股，问他：“你怎么说的？或者说，你是怎么干的？让大伯猜猜，你肯定打他了，保护了妹妹。”
“才不是！”孟怀安一个个看过去，没有人板着脸，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立马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我找了一个纸尿裤，让他穿上，他不肯，揪着裤子不让我脱，我就把纸尿裤往他头上戴，他就哭了，一边哭一边道歉，说他错了。”
安静了好一会，有人笑了一声，是丁媛。
丁媛招呼怀安过去，揉着脸夸：“什么，你怎么这么棒啊，这么小就会保护妹妹，你真棒。说，想吃什么，晚饭给你加菜。”
孟怀安捂着嘴乐，偎过去悄悄地说：“奶奶，我没找到纸尿裤，是那么哥哥帮我找来的，给那么哥哥也加菜。”
“都加，你们两个都棒，一人加一个，妹妹加两个。”
顾惠慢悠悠接口：“嗯，妹妹加两个菜，是因为妹妹有两个好哥哥。”
然后小声地又加了句：“你这偏心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
丁媛笑，“顾老师，我这心呀打小就是偏着长的，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这边小声笑着，那边也在小声说话。
孟既景把怀宁抱到腿上，低着声问：“生气了？”
怀宁：“没有。”
“不高兴？”
怀宁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抬眼，盯着他说：“大伯，我不喜欢圆圆的屁股。”
孟既景长长地哦了一声，拿出手机，翻出一张小黑的背影，问她好不好看，怀宁点头又摇头。
用软件把小黑的屁股抹掉一块，孟既景又问：“现在还好看吗？”
怀宁憋着没笑，看着他又找了一张攴攴伸懒腰的照片，也把圆圆的翘得高高的屁股抹掉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伸着小手指点了下撤销，屁股又回来了。
孟既景把手机放到她手里，帮她选出一张孟怀宽四五岁时的照片，小小的男孩子，圆圆的小屁股，握着她的手指头抹了一下，小姑娘咯咯地笑起来，又给撤销了。
反复数次，孟怀宁不笑了，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好看，圆圆的好看。”
孟既明忍了好半天没动也没作声，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些，不得不说，他哥是有办法的。
但他还是很生气，他的女儿为什么要被别的小朋友讽刺嘲笑，孩子小不懂事，家里大人不会教吗？
他很生气，梁善小时候就被人欺负，那时候他也小，没有办法更好地解决，凭什么到了现在他的女儿依然要被欺负？凭什么！
梁善倒是没往心里去，小孩子说话就是这样，简单直接，表达喜爱是，伤害人也是，有时是故意的，有时真不是，只是脑子里想到了就顺嘴说了。
她也没法劝，不然孟既明会更生气，时隔二三十年的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间了，她可是太了解了，这些年越来越了解了。
不说话也不行，因为孟既明会追着她说。
无法，梁善为难似的小声说：“可能……是因为像我吧……”
孟既明就心疼了，连忙表态：“像我，你看，怀宁除了长得像你，其余都像我。”
怕她往心里去会难过，或是想起小时候，他又连忙找出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对比着怀宁的给她看，一边比一边说：“看，像不像我？特别像！就连生日都像，我和怀宁竟然是同一天。”
梁善忍着笑，怀疑地问：“像吗？她像你吗？真的？”
“是我像她，行了吧？我长得像她，就连姓都是我随的她，行了吧？”
就是的，明明就是像他，梁善早就发现了。
用家里人的话说，怀宁最像妈妈，脸型像，五官像，身形比例也像，就连纤长的手指都像。
这样说时总带着庆幸的感叹，仿佛透过孟怀宁在夸赞梁善。
梁善每每听到总在心里感叹，长相倒是很像，手呀腿的就不用刻意提起了，毕竟孟既明的手也很好看，腿也长，就连屁股都是翘的，说不清女儿在身材上更像他们俩谁。
至于怀宁的脾气，看似像她，其实最不像她，更像孟既明，甚至还有些孟既景的影子。
有时她会暗自庆幸，怀宁真的很会选，家里人的优点让她选了个遍，哪里好就随哪里，所以外表看起来像个甜甜的软妹子，实则主意定得很，脾气比谁都大，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甚至都不用表达就得到了，比她这个当妈的可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