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坐在炕沿上，默默打量着沈家，心里一阵酸涩。
她只知道沈安家里穷，但不知道条件竟然这么艰苦。
“袅袅，快，给姐姐倒杯热水。”
“婶子，我把东西交给安哥哥就走。”
楚婉连忙推辞，她刚才看了，锅里只有点杂粮面条，她若是留下吃饭，怕这娘几个都要饿半顿。
楚婉有些后悔，自己来的匆忙，应该带点吃喝过来。
“我家离村里远，走回去就错过饭点了，还耽误下午上工。”
沈母因为身体虚弱，声音也有气无力。
楚婉不好再推辞，心里想着下午就去黑市，买些白米白面猪肉给沈家送来。
目光不自觉瞟到沈母盖在被子下的两条腿上。
听说，沈母年轻时跟男人一样在山里砍树，工分甚至比一般男人赚得还多，这才养活了三个孩子。
去年出事，两人抱的树倒下来正巧砸在沈母腿上，说是坏了骨头，乡卫生所说治不好了，就一直瘫到现在。
楚婉估计沈母的腿应该就是骨碎，去大医院治有很大可能性恢复。
只是钱是个问题……
“姐姐，喝水。”
袅袅把茶缸子塞进楚婉手里，她喝了一口发现是甜的。
低头一看才发现里头加了红糖，这年头糖是金贵货，他们竟拿来招待她。
楚婉心里一暖，对沈家人越发有好感。
“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婶子好久没出过门，都不认识了。”
沈母目光和善地打量着楚婉。
“我是知青。”
楚婉放下茶缸子，在兜里摸了摸，果然摸出两块奶糖，递给袅袅，让她和哥哥一起分了。
见孩子们都出去了，楚婉安慰沈母：“安哥哥学习好，这次肯定能考上，等他考上了，家里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知怎的，沈母听了这话竟然红了眼眶，撩起衣襟抹了抹眼角。
“让你笑话了，都是我耽误了安儿。”
沈安为了她的病，白天拼命挣工分，养活一家老小，晚上就去山上打猎，送去黑市换钱，给她买药看大夫治腿。
楚婉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来的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母，一切言语在绝对的苦难面前都苍白无力。
“妈，我今天抓了只野兔，能加餐了。”
沈安推门进来，见到楚婉坐在炕上，一愣，垂头卸了背筐，甩下野兔。
他后背整个被汗洇湿，额角也亮晶晶的闪着汗珠，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健壮的阳刚之美。
赵明那鸡崽儿似的身材，跟沈安一比，根本就不够瞧。
回忆起昨晚沈安腹肌上的触感，楚婉脸上发烫，垂眸把抄好的考纲拿给沈安。
沈安接过考纲，也递了一份给楚婉。
“这是我刚抄的。”
白纸上，钢笔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楚婉看了眼神明亮，不自觉地露出小虎牙微笑。
沈安看着楚婉，她跑来山下，领口有些松了，隐约露出锁骨。
沈安耳垂通红，一时间有些不敢看楚婉，大步躲了出去。
“我去收拾兔子。”
楚婉见他去外间，立刻嘟起嘴，说没两句话就躲开自己，又偷偷帮自己干活。
这人真别扭。
沈母将两人的小儿女情形看在眼里，心中又惊又喜。
要不是她拖累，沈安也不会二十三岁了还没结婚，村里跟他同龄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她怎么对得起当年的恩人。
好在沈安有福气，如今有个模样好，举止也斯文的姑娘喜欢他。
只是楚知青条件这么好，他家哪里给得出相称的聘礼，怕是会委屈了她。
沈母刚展开的眉头又紧紧拧在一起，只恨自己不中用，耽误了儿子的终身。
饭做好，红烧出来的兔肉香气扑鼻。
楚婉坐在沈安身边，娇娇小小一只。
沈安一直在楚婉夹菜，沈母也是，把两只兔腿都塞进了她碗里，不大的粗瓷碗都冒尖了。
楚婉看着满满一碗饭菜发愁，她食量本来就小，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沈安看出她犯难，低声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给我。”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热气吹得她耳朵痒痒的，楚婉脸上腾起一片红云。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楚婉离开时，沈母非得给她装上剩下的兔肉，让她回去吃，说是谢她帮沈安抄考纲。
沈安送她出门，一直把人送到知青宿舍。
楚婉见没人，扯住沈安的袖子摇晃，娇声娇气道：“我明天还去家里看婶子，还要吃你做的菜。”
这话听得沈安心头一热。
他还担心楚婉会被他家里的落魄样吓住，没想到她还愿意跟自己来往。
“你什么时候想来都行，我家大门永远都向你敞开。”
楚婉甜甜一笑，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楚婉翻出仅剩的五张大团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钱的事儿发愁。
这哪儿够啊，沈母每月吃药就得30块，剩下的也买不了多少大米白面，更别说是猪肉和补身体的大骨头。
掐算着日子，照说家里的信前天就该到，怎么今天还没来。
正想着，楚婉的目光落在箱子上，她在黑市把官窑瓷碗出手，不就有钱了！
楚婉将官窑瓷碗包好，小心揣在怀里，等到天擦黑才出去。
黑市，尤其是交易古董的黑市，只在晚上开门。
她心里惴惴地走上羊场小路，只管埋头赶路，赶到时天已经全黑下来。
按着隔壁婶子说的，仰着头找挂大红灯笼的店铺。
刚进门，一只花瓶就摔碎在她脚边，吓了楚婉一跳。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孙三什么时候走过眼！”
里间几个光着膀子的老爷们正吵得热闹。
楚婉略微迟疑，而后迈步进门。
“老板，我这有个官窑瓷碗，你收吗？”
孙三眼中戾气未退，但对上这么个娇娇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被吹到的小姑娘，声音也不由放柔了几分。
“我这儿是收古董的，不是哄小姑娘玩的地方，快回去吧。”
楚婉咬了下唇，从怀里掏出瓷碗，小心放在柜台上。
“您先掌过眼再说。”
孙三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即定住，眼睛都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