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穿过灯火恍惚的走廊，一身白衣的李婉嫣一把推开了门。
尽是暖香的屋内，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受了伤的万静山，“看见”了放下匕首、不再迈向鬼门关的自己：
“现下，血已经止住了。”“多谢……多谢姑娘。”
“你且在榻上不要动，沉上一会儿，我再取些药散，用温水喂你送下。”“姑娘的药散，可能减些疼痛？”
“补气固精、敛汗镇痛，统领用过就知道了。”“姑娘……姑娘可否告知那散剂中都用了些什么草药。”
“方中配伍近二十味，统领要一一细听吗？”“我……我只是……”
“我已是将死之人，跨进阴曹地府之前，难道还要害一条性命吗？”“姑娘于我有救命大恩，我怎会疑而不信？倘若姑娘真欲谋我之命，方才大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便是了。”
“我明白了，统领怕是与某些药不相宜。”“姑娘聪慧过人，一语即中。”
“那便请统领如实相告，什么药用不得。”“两味药，乳香、没药。”
“统领大可安心，将用的药散中没有那两味。”“好，那就好，多谢姑娘。”
“统领……”“我的名字叫万静山，若是姑娘愿意，能否……”
“我姓李，名婉嫣，婉转的婉，嫣然的嫣。”“李——婉——嫣。”
“此刻，统领还是少说些话吧，已然失了血，若再耗了气，岂不是雪上加霜。”“姑娘说的不错，多谢……多谢姑……”
“统领，统领！”……
猛地睁开眼，李婉嫣一下从榻上坐起身。
随着垂帘被拉开，一道刺眼的光投了进来。
站在榻前，小玉儿看着面色青白的李婉嫣，“姐姐，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我……我梦见……仍旧是教香楼的那间屋子，我闯了进去，看到他受了伤，也看到了我自己。”
不同于从前，这场梦，李婉嫣并非身处其中，而是充当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了她与万静山曾经的相遇相识。
握住李婉嫣的手，此时，小玉儿感受到的只有冰冷，“姐姐日日夜夜念着万统领，恰如今日一般，我已不知多少次看到姐姐梦醒时分的憔悴。”
“能看到他，我求之不得。”“我明白姐姐的心苦，可我真的不好受，生怕……生怕哪一天……”
相对而视，小玉儿忽然停住了言语。
避开对方的目光，李婉嫣深深地沉了口气，“郎叶鸣的人一定不会错，万统领回来了，我知道，他离我并不远，甚至很近，很近。”……
天日晴好，院子里，李婉嫣一样样准备着药材。
一旁相助，小玉儿的手下愈发熟练。
对李婉嫣而言，自幼见习医药，制药的种种技法早已熟稔于心，她更像是做着寻常之工，手中不停，心中却是另一番思绪。
她回想着昨夜的梦，回想着万静山说出的每一个字，恍惚间，她仿佛闻到了教香楼那间屋子里的香气，还有万静山身上那种特别的味道：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从前不信，今日却是切切体尝到了。”“统领是英雄，我却算不得美人。”
“无论是不是美人，此刻拥你入怀，我已是万般欣喜。”“没了血流出的气息，散了用药的气味，这一刻，我闻到的是独独属于统领的味道。”
“告诉我，你闻到的我是怎样的？”“我说不出，却已深深地记在心底。”
“婉嫣，我同样记住了你的味道，淡淡的药香，闻过便再也忘不掉。”“统领的‘忘不掉’不会只是一句戏言吧。”
“一见终生，命运钦定，我又如何能违抗？”“统领如此‘认命’，我唯有‘以命相待’，今生今世，非统领不可从！”……
忽而一阵风，吹落了石案上的一些枝叶草药。
泛红的眼睛里进了微尘，李婉嫣不禁用手腕揉了揉。
一一收起散在地上的草药，很快，小玉儿将其铺整如旧，“姐姐，我方才查过了，龙骨、牡蛎两味药余下的不多了。”
“好，知道了。”李婉嫣随口应到。
“明日有大集，不如，我再去寻那位老人家，买些新的补上。”
没有回应小玉儿，李婉嫣慢慢站起身。
“姐姐，我数着，添上龙骨、牡蛎，试金散的药就齐全了。”“玉儿，你先照我写下的一味味制备着，我突然有点儿头晕，进去服些药，很快就回来。”
“姐姐到屋里好好歇歇吧，这会儿起了风，若是着了凉、闭住了汗，那就更不舒服了。”小玉儿紧跟了一句。
“我也是越发不中用了，俨然成了离不开药的老弱之人了。”“姐姐正值盛年，怎会成了老弱之人？只不过，姐姐得了‘心病’，不能对症，再好的药也用不得。”
听得小玉儿这一句，恰恰在李婉嫣迈过门槛的一刻，恍然间，万静山曾说过的一句话涌现心头：
“军中有些人，实为将帅之才却用不得，恰如医病用药，例如我，乳香没药是好药，可用在我身上非但不能奏功，还有可能误了性命；再如我身边的一位参将，他也有使不得的药，名字叫龙骨、牡蛎，尤其再配上某些药，片刻之间便会面色发红、大汗淋漓，若不及时施救，止不住的喘息就取了他的命了。”
“咚——咚咚！”
几下叩门声惊断了李婉嫣的回忆。
即刻回过身，她与小玉儿相对一视。
“姐姐，这声音……不是正门，是后面的小门！”
低声说着，小玉儿的心一下揪紧起来。
“先不要开门，问一问是什么人。”李婉嫣轻声说到。
暗暗沉了口气，随后，小玉儿一步步走向那扇许久不开启的小门，“是……是谁在门外？”
小玉儿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稍顿了顿，她再一问：“是谁在外面？”
轻着脚下，这时，李婉嫣一点一点靠近。
又沉了沉，正当小玉儿欲第三问时，隔着染着灰土的门，“唰”的一声，折扇展开的清利声响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