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方才担水入寺这几趟，金玉对面前人不禁生出了几分同情。
寺里的尼姑那么多，再来一个尼姑，和武则天一担担地抬，也好过她一个人在这儿慢慢挑。可金玉方才在寺里转了一圈，其它尼姑，要么在课诵，要么在坐禅，没有一个人出来帮手。
这分明是欺负人。
金玉多少猜到一些，应当与武则天入寺前曾经受到唐太宗宠幸有关。并且，唐太宗病重期间，武则天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治剪不断理还乱，这些尼姑中有不少都是从后宫出来的，对这件事情，恐怕也有所耳闻。再加上武则天年轻貌美，她们一则看不起，二则嫉妒，因此都有意为难她。
说起来，这里的都是出家人，可做出来的事情，真是有违佛祖教诲。
蓦地，金玉又想起，到这感业寺来的，有几个是顺从个人本心，心甘情愿出家的？大多都是同武则天一样，被迫做了尼姑。只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大好年华交付在凄清孤冷的佛门里，难免心态扭曲，看武则天不顺眼。
其实都是封建社会男权制度下的苦命人，都是受害者。
可既然都是受害者，为何不报团取暖，反而要互相为难？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想到这里，金玉不由叹了一口气。
武则天见了，道：“女施主可是有烦心事？”
金玉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甚是可笑，道：“烦心事倒也说不上，毕竟也不是我的事。只是今日在寺内这么转了一圈，我有些同情这里的师太。”
在这里剃发修行快一年，武则天见过的善男信女没有万儿八千，也有千儿八百，还从来没有人对她们用过“同情”这个字眼。
听金玉这样说，武则天当下“咦”了一声：“这话怎么讲？”
金玉将心中的想法一一道出：“这些师太都还是春华正茂的年轻妇人，这样的年纪和相貌，若生在寻常人家，夫君死了，再嫁一个便是。可她们，因为曾经伺候过先帝，不仅不能再嫁，还要在这里吃斋念佛一辈子，给一个死人守贞，实在不公平。”
话已出口，金玉忽觉失言。这个朝代，平民百姓私下妄议皇家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她还口出狂言，说出“给死人守贞”这么刺激的话。武则天恐怕也被她这一番来自21世纪女权色彩浓烈的先进言论吓到了。
侧身去看身边人的反应，武则天竟笑了。
金玉不知自己哪句说错了，问：“师太笑什么？”
武则天敛了笑，道：“贫尼是欣慰，女施主是唯一一位与贫尼所见略同的人。自古以来，只听说女子给男人守一辈子活寡，可曾听说过，哪个男子在妻子死后终生不娶的？如今的世道，男子和女子，从来就不一样。仿佛身为女子，一生下来就比男人低一等似的。要贫尼看，这种思想，迂腐至极。”
金玉不由得肃然起敬。
原来武则天的女权意识在这个时候就崛起了，怪不得她后来能成为千古以来第一位女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