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大石头坠落，还簌簌地带着几粒碎石。方晴潋往下望了望。
“小方，没事吧？”
“没事，刚刚脚上蹭了块石头下去，还好我下面没人。”
“注意安全啊，手要抓牢，脚下要踩坚实。”
“放心，王哥。”
悬崖峭壁上，一根铁链，就是连着村落与外界的天梯。方晴潋和王常在从外界来，攀着这条天梯，沿着山，在空阔的天地中像两只孤鸟，绕过这天堑，要去探访这深山里的村落。
等爬上了天芜山，方晴潋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果然，没信号。
“走吧，别看手机了，看了也没用。”
“村民们讲话，我们能听懂吗？”
“听不懂就连蒙带猜呗。咱们部门，也就小许是这周边的人，可惜他借口有个医闹的采访要跟，没来。”
“这路毕竟难走了点，不愿意来的人多，可以理解。”
“你真以为就你我主动要来？在咱们部门的人，有的想升职，有的想借个跳板，有的想为天下人发声，这些人都是能抓住机会的人。像这种活儿，再合适不过了。”
“也是。”
两人一边搭着话，一边沿着山上被踩出来的小径，往村落走去。
一位老妪坐在泥土砌成的屋前，举着针，眯缝着眼，对着光看。方晴潋条件性地举起摄像机就拍，阳光曝在照片上，像一尾被绣花针牵出来的线。
“奶奶，缝补呢？”
“缝着呢，再不缝裤子漏风呢！姑娘小伙外乡来的哩？”
“对的，从外面来。奶奶家里有人吗？”
“有喔，两个孙女，都要嫁出去了。儿子儿媳还有大孙子，都在外头，挣钱哩！可惜俺家老头子，走得早，苦命哩，享不起福。”
方晴潋和王常在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奶奶，我们来这里拍照，没地方住，可以住宿吗？我们给钱的。”
“给钱就给住啊，家里条件不好，就将就着住呢。”
王常在嘻嘻地笑着：“我们不嫌家条件不好。我们出发时也没能计划好，剩的钱也不多了，要是家里条件好了，我们还担心住不起哩。”
老妪扯了扯线头，把手里的裤子搁在凳子上，站起来回了屋。方晴潋和王常在自觉地跟上。
等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方晴潋和王常在大概逛了一圈村落，才在土屋前碰见了正回家的老妪的孙女。
老妪的孙女们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皮肤黝黑，浑身干瘦，但眼睛却是亮亮的，梳着麻花辫，背着装满了山果的箩筐。
看见了双胞胎姐妹，方晴潋片刻分神想到了方晴滟。也不知道她在节目里怎么样，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委屈吧。
“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小姑娘们的眼神很是警惕。
“我们是来这里拍照的游客，这几天住在你们家。”王常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位来体验原始乡土的驴友，这些村里人也都信了。
晚上吃饭时，老妪招呼着两个外乡人一起吃饭。
说是吃饭，不过是就泡菜喝着稀糊糊。方晴潋的嘴差点被外沿一圈缺口的碗划破，但她对老妪说的是，真像她小时候喝到的妈妈的味道。
“也就你们现在来，能碰见俺们。再晚些时候，这屋子，就空了喔！”
“这么好啊，要搬新家了？”
“新什么家，不过是小芳小花要嫁人了。两个女娃都孝顺，非要把俺老婆子也带上啰！”
“新娘子住的房子，可不就是新家嘛！”
看着老妪被王常在逗得哈哈笑，方晴潋状似随意地插话：“小芳小花看起来还像个小姑娘，都要嫁人了啊。妹妹们今年几岁啦？”
“都不小啦，翻了年都要十八了！她们俩的弟娃，今年也都十六了，厉害着呢，将来要在城里读大学呢！”
看见方晴潋眉头微微一皱，就要说话，王常在连忙摁住了方晴潋的手，把话引走了：“两个姑娘一起出嫁吗，日子定了吗？”
“定了，一起嫁！那一家也是俩兄弟。打听过了，俩都是实在人，还愿意把俺这个老婆子也一起接过去嘞。”
听了这话，方晴潋朝两姑娘挨过去，握住了她们的手：“小芳小花，你们要嫁给不认识的人，你们愿意吗？”
王常在发现刚刚还笑着的老妪马上就拉长了脸，连忙小小地拉了拉方晴潋：“是嘞，姐姐这是在问，马上要嫁人了，你们开心吗？”
两个小姑娘的表情羞涩又懵懂。一个说：“其实有点开心。”一个说：“感觉还好吧。没什么感觉。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于是，王常在又调笑着两位准新娘子，老妪也被逗得哈哈大笑，气氛重又融洽起来。
等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王常在没忍住对方晴潋发火：“方晴潋，停止你现在的想法，不要给我们两个找麻烦！”
“我不是想找麻烦，是那两个女孩……”
“是那两个女孩自己愿意的！我们只是记者，不是救世主，既救不了其他人的性命，也不能左右其他人的生活。方晴潋，不要掺太多自以为是的想法在你的工作中。”
“我不懂。我们是人，不是冰冷的镜头，我们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如果不需要镜头的话，那要我们干什么？如果我们来看、来采访、来报道全无用处的话，那我们的工作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意义。首先，我们得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别以为现在那个老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你要真敢把她的两个孙女拐跑了，或者把她们的婚事给搅黄了，你就一辈子被困在这座山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