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裴燕堂给金学义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四个字安排工作。作为助理，又认识多年，对方的一句话，很多时候能意会个七八分。
许洵美复工，这一天从进律所开始直到下班，都没来得及喝口水。金学义给她安排的事务不多，但停职期间耽误了不少事儿，为了赶进度工作量是成几倍的往上翻。
“我待会儿出差，回来就不过来了。”吃过晚饭，蓝真真推着行李箱准备离开，“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许洵美摇头，裴燕堂昨晚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就说了时间和地点。”
“你说你俩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洵美紧抿双唇，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蓝真真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算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七点多的机场，人流量还是挺大的。蓝真真先打印了登机牌，然后去托运行李。办完之后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去往安检的入口，蓝真真打着电话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遇到熟人不稀奇，但是熟悉的人是裴燕堂就不对了。
匆匆挂了电话，蓝真真找到许洵美号码拨了过去，时间争分夺秒，等待的铃声都不耐烦地停了，也没有人接。
“裴律。”
裴燕堂闻声看了过来，“出差？”
在场的人她见过，是皇廷的老板贺晋淮，也就顾不上许多，直接插话进去，“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约了许洵美在皇廷见面吗？”
他没有通过许洵美的微信，除了电话，最多的就是短信联系。翻开短信的界面，最后的信息还是前段时间她问停职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窗外，光影掠过挺立的鼻梁，疑问在心里翻腾，滔天的海浪是远处幕布映着过往的画面。
往事是大浪淘沙下的深刻记忆，却都关乎一个人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停职时间有点久，今天一复工，许洵美就跟个疯子似的，铆足了劲，午饭都没吃两口。我们几个劝她，她把我们都给怼了，说我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停职打工人的感同身受。”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金学义清了一下嗓子，“共事两年，脾性多少能看得出来，她这个人性子直，说什么，做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刚进所的时候，就说是冲着您的颜来的，还说是您最大的颜粉头子。”
车内沉寂，金学义在后视镜中看到裴燕堂微阖双目，隐在阴影里神色难辨，便不再说话。
许洵美确实不藏着掖着，进所没多久，接孩子放学就带到了律所。裴燕堂没有睁眼，眉间平滑，那天的画面倒是渐渐很清晰，别人问她这孩子是谁，她很淡定地说是她儿子，九岁。
下了机场高架，裴燕堂给谭峥和方璐各打了一个电话。
不到十分钟，方璐给了他回了一个电话。铃声响起到挂断，裴燕堂没有说半个字。
金学义抬头看了一眼，有一股尖锐的情绪聚拢在他的眉目之间。
“子义。”
裴燕堂没有多说，但尾音微重的怒意已经显露山水。金学义看着神色冷峻肃穆的裴燕堂，脚下的重力跟着压了下去。
车在路上疾驰，将路灯和树木狠狠地甩在身后。开得快，也开的猛，好几次都是压着最后那两秒冲过马路。
刚一停车，裴燕堂推开门，单腿支地还没出来，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两个字，像两把锋利的刀架在他的肩上，刚抬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人半天没有下车，金学义走过来将门彻底打开，便看到了那两个字，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裴律。”
裴燕堂收起手机，坐那儿没动，好半晌后，眉目淡淡地问，“你也认为不是她？”
万事从头细说显然不合时宜，也没有必要。金学义站在车边，前前后后总结下来也就是一句话，“一个女孩子，行事倒是能担得起坦荡两个字。”
裴燕堂是高级合伙人之一，上位者的身份是站在险峰上瞭望远处风景，自然看不到脚底下的景色，也无法理解她们的盎然生机。他又是那样隐忍克制的人，肃峻的性子把自己困成了高冷之花。
许洵美举着喜欢他的大旗拔足狂追，是性子使然，真诚，热烈，没有矫揉造作。裴燕堂的拒绝和反感也是性子使然，落实到行动上便是讽刺和怀疑。
裴燕堂下了车，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钥匙给我，你先回去。”
此时的皇廷正是喧嚣的开始，包间里却相对安静。皇廷这种地方，闹事是常事，只要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关起门来，没人管你。
两个人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到了地儿把人收拾了，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对方一个女的，还挺横，一时半会儿没收拾好，还把皇廷的人给招来了。
皇廷的人下手够狠，方璐一个手势下来，两个人也就剩下半条命。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方璐问，“这两人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被打的鼻青脸肿，话都说不利索。谭峥蹙眉，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
许洵美坐在茶几的边缘上，随手拿起烟盒，动作熟练地弹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抽了两口后，看了看那两个人，没有说话，单臂环着身子，另一只胳膊半举着，指间夹着烟，忽明忽暗。
裴燕堂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吸烟的她半低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一半垂落到胸前。领口歪着，露出修长的锁骨。一边的袖子被撕裂开来，耷拉着堆在胳膊弯处。
灯光落在她脚边，淡淡的光晕笼着她自成一副画面，安静坚韧，像嶙峋峭壁上迎着凌冽寒风开出的花，凄美也冶艳，唯独没有半分狼狈。
许洵美去弹烟灰的时候，转头看到裴燕堂，神色微愣，随即说出两个字。
“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