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琼辉

胡四落后两步跟在柳闻蝉身侧,听着后面传来的秦舒的怒吼,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

之后忙又收住,偷眼看看柳闻蝉的脸色,抬手搓了搓脸颊。

柳闻蝉瞥见了,淡淡地道:“想笑就笑,不用顾忌我。”

这哪里还笑得出来。

胡四敷衍地嘿嘿两声,向前追上一步,试探着问:“大小姐还要做什么去?是不是主子还有别的吩咐?或者……小人陪您去看一看咱们自己的生意?”

柳闻蝉想了想,摇头:“先随便走走吧。”

烟雨楼所在的西四街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不止有歌台舞榭商铺酒楼,附近更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园林别苑,三步一亭五步一阁,的确是个走动散心的好地方。

大小姐想自己走走,车夫和小厮们就先不用忙了,只王婆子和胡四两个人跟着,绕开了人流拥挤的街道,胡乱拐到了不知谁家的后巷。

松柏森森闹中取静,不远处长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飘过来如唱歌般悠扬,倒也有趣。

原本三个都不是多话的人,一声不吭闷头走路也不是不行。但今日胡四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大约是懊恼自己刚才笑得不合时宜。

所以他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自以为还算合适的话题,开了口:“小姐是不是怀疑戚六郎就是南柯公子?”

“什么?”柳闻蝉停住了脚。

她日常就是不爱笑的,想事情的时候神色更冷。此刻骤然停住,吓得胡四心跳都漏了一拍,嘴也顿时不听使唤了。

“没、没什么,”他支吾道,“我是胡说的,就是觉得大小姐又要查南柯公子、又要打听戚六郎……”

原来是这么回事。

柳闻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摇头:“我没这么想过。”

她关注这两个人,都是因为像沈遥清。至于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那不重要。

而且,如今像不像沈遥清也不重要了。

适才书稿上明明白白的那个“濯”字,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使她瞬间清醒,想通了很多事。

沈遥清还活着又能怎样?她已不再是她,又如何能奢望沈遥清还是沈遥清。

更何况,沈遥清那个人,她也未必真的认识过。

前面二十四年都是虚妄,沈遥清也不过是幻境中的一道影子,惑人的鬼魅罢了。

也或者是夺命的鬼魅。

“不早了,回去吧。”柳闻蝉转过身,平静地道。

胡四忙躬身应是,正要退后一步恭敬让路,忽然听见不远处笑语喧嚷,夹杂着几声惊呼:“琼辉园!又有人进了琼辉园了!”

柳闻蝉的脚步再次顿住。

“琼辉园,如今谁都可以进?”她问。

胡四忙摇头:“自是不能。听说那园子原本是皇家的,后来不知为什么被一个神秘的富商买了去……”

王婆子插话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修补宫墙缺钱。”

两年前西凉铁蹄把京都的每个角落都践踏了一遍,就连宫城也未能幸免。后来贼兵虽退,京都已是百废待兴,就连皇帝也拿不出太多的银钱来修缮宫城了。

只好忍痛将一些精巧的园林别苑以天价强卖给富贵人家,晋安公主的琼辉园就是其中之一。

令人费解的是,琼辉园虽已被卖出,它的新主人却从未住进来,只是按月派人送银钱上门,养着那些侍弄花草洒扫屋子的奴仆们。

好像既不喜欢园子里举世罕见的山水楼台,也不稀罕沾染晋安公主的盛名。

一个怪人。

这半年听说宫里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这座园子,想要重金赎回去,那园子的主人却不肯露面,任凭宫里的人好话歹话说尽,回信都是硬邦邦的“不卖”两个字。

“如今是怎么了,竟忽然又让宫里的人进去了?”不远处的人群还在议论,“难不成那园子的新主人也缺钱了?”

“听说这一次是晋安公主亲自出面,”另一个声音道,“凭他是谁,晋安公主的面子能不给吗?再说沈驸马辞世已久,这琼辉园的新主人若能跟公主搭上线,说不定……”

说不定大安就要有一位新的驸马了。

“啧啧,那可真是人财两得,前程似锦,大喜,大喜啊!”

市井闲人的议论就是这般越说越不像话。王婆子听得皱眉,沉着脸向柳闻蝉身后挡上一步:“小姐,咱们这边走。”

柳闻蝉却没有顺从,反向她拦挡的方向迈出一步。

“我去看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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