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酒

远远地,花丛烂漫处,黑袍男子唇息稍离,清越的萧音戛然而止。下一瞬,曲调陡然生变。像是忽地天际黯淡,黝隧洞穴中,扑扇着翅膀飞出的流萤。它们渐次牵引出一条路,将筵席上的人拉入了一重绮异的幻境:

月下湖边,美人玉足戏水,碧波荡漾,划起一圈一圈涟漪。一旁点着篝火边,有戴着面具的祭司,在唱着赞颂的歌。

现实中,蒙着面纱的苗疆舞姬们随着萧声旋转腰肢,因行走的步子,手腕间缀着的铃铛,“叮呤叮呤”清脆作响。顾盼流转之间,一双灰瞳神秘且妩媚。

她们向明帝和萧淑妃俯身见礼,声音更如空谷莺鸣,婉啭柔和,直听得人心口一酥。

座下的众人于纸醉金迷里浮浮沉沉,俱是见惯了美人的。这般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倒是令人颇觉意动。

甚至连明帝都忍不住眯了眼,还未饮酒,却已见微醺之色。

萧淑妃自筵席开始,便一直端持着温和优容的笑意。见此情景,仍是面色如常,她摸了摸鬓发上的步摇,继而默默地为明帝布菜。

底下的女子们散开,分别手执白玉壶一一为宾客们斟酒。其中给男客倒的,是色泽浅黄,清香突出的桂花酒。幽雅宜人,回味绵长。

给女客倒的,则是深宝石紫红色,晶亮透明的桑葚酒。入口酸甜,浓馥悦人。

舞姬行至楼迦若面前,正欲倒酒,他含笑摇头,倒扣酒盏,用苗语与她攀谈了几句。

女子于是转眼看向李意欢,眉眼弯弯,满是羡慕,复又用苗语说了一句话。虽不解其意,却可以从她的语气分辨出所携的祝祷之意。

一番交涉,最终,给楼迦若杯里倒的酒,换成了给女客的桑葚酒。

楼迦若端起酒盏,浅酌一口后,附于李意欢耳际,低语道。

“这是果酒,酸甜可口,酽淡适宜,你可以喝一点。”

李意欢点头应下,朱唇轻启,正准备饮酒。倏而漫不经心地一瞥,却见适才的女子,冷若冰霜地拒绝了一位权贵的示好。

当下心中一动,向楼迦若问道,“你会苗语?”

楼迦若莞尔,颔首:“一点点。”

李意欢放下杯盏,状似无意地又问道。

“那么她刚刚说的是什么。”

听她这样问,楼迦若稍稍一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她面上的神情。旋即低头,轻笑一声。

“她说,夫人貌美如花,祝您和郎君白头到老,恩爱有加。”

李意欢抿唇,不置可否。

楼迦若眸里染上几分促狭之色,压低了声线,喑哑道:“蜜蜜以为她在说什么,莫不是担心为夫背着你打情骂俏?”

闻言,李意欢两腮一红,作势啐了他一口。

“你这人,惯会滑舌取笑我。”

楼迦若收敛了玩笑,正经道。

“蜜蜜可知,苗疆一族,数百年来,不论男女,一生只择一人终老。对于情爱一途,是世间最忠贞不二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说来,我亦有苗疆的血脉。所以自然是一生一世,唯蜜蜜一人。”

论及他的甜言蜜语,她虽听得多了,却总还是招架不住。李意欢轻咳一声,“我不过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言毕,别过头去,极力装作若无其事。

可这一举动,恰让她小巧的耳垂展露于他眼前。入目所见,但觉像是抹了胭脂一般,润色得似一朵怒放的琼花。

楼迦若黑眸里像是含了一团蜜,浓得化不开,其中爱意已满,还在止不住地向外溢。他语气满是宠溺,诱哄道。

“蜜蜜怎么不愿看看我。”

犹如一只气鼓鼓的小狸猫,李意欢转脸过来,侧目瞪他一眼,情态似喜似嗔。接着拿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

楼迦若闷闷一笑,举起银盏,假作恭谨道。

“臣向殿下赔罪,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人生气。”

李意欢接过来,小小抿了一口杯盏中的酒,立时有些头晕目眩。两颊本就没消褪的红晕,现下愈发明媚冶艳。整个人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眸似新月,色比春晓。

楼迦若呼吸有些不顺畅,当即侧了侧身子,挡住李意欢的身姿,不想她这模样给别人瞧了去。下一刻,他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温声问道:

“蜜蜜,怎么了。”

李意欢晃了晃脑袋,顺势倚在他肩膀上。

“我头晕得厉害,迦若,借我靠一靠。”

楼迦若蹙眉,不过一杯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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