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虎落平阳

那边大侍女五儿默然良久,忽然细声说道:“各位既然是少帮主的朋友,五儿本也不该隐瞒……只是夫人吩咐我们府中上下都不能向外透露,”她顿了顿咬着一口银牙,“可是,少帮主失踪了啊,夫人从昨夜里已经寻了半日了,府里上下都翻遍了,还是没有少帮主的踪影。”

南无奕讶异道:“竟有此事?五儿姑娘,你别急,慢慢说。”

白子依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听她绘声绘色地把事情讲完,后者含泪挥别大门外的众人,“若是有我们少帮主的消息,请各位务必第一时间通知项家。”

众人离开项家大院便要往城中走去,白子依身形小步伐却极快,一个人走在前头,南无弈旁若无人地跟上前头的白子依,两人都对刚才项动物失踪之事不做评价。南无奕自顾自笑道:“白姑娘,给我算算今年的财运吧。”

唐游云自觉的和武泽两个人落在后头,看南无奕又在搭话,好像对项动物失踪一事漠不关心,他们对视一眼,武泽摆摆手道:“他也不是一直这样……不,我和他不熟。”

唐游云说道:“虽然项夫人称项兄生病谢客,一开始却把我们迎进门,有意告知。她身边的大侍女半推半就透露失踪的实情,为何要做的这么麻烦?”

武泽道:“表面如此,或许更有深意。最近秉州因为甄家灭门已经很不太平,近日又传出项家老帮主当年参与任舒扬《江湖异闻录》的编写,项家留有残卷。恐怕城内现在已经聚集了一批居心叵测的江湖人士,此时项动物失踪,不知是被裹挟进争端,还是被藏在安全的地方。那项夫人像是认出主上,项兄失踪一事想要我们先按下不表,那侍女却恳求我们暗中探访。一旦牵扯了那本书,事情果然越发复杂起来。”

唐游云点点头,“既然如此,还是早些找到项兄下落为好。”

项动物连忙把大栗从地上拾起来,也揣进怀里,虽然不知道黑衣人究竟把他扔在林子是为什么。

他哆嗦着裹紧了衣衫,期盼不要冻死在冬夜里,他点了点大栗,还有十几颗,肚子不合适地“咕咕”叫了两声,当然希望被找到前也不要白白饿死。

项动物虽说不学无术,暗地里常被嘲笑是项家百年难见的废物,作为本代唯一的少帮主还整日与动物喧闹取乐,此刻身处险境山林求生,他那一身不被世人看好的本领倒是能显示出些作用了。

他兜转一圈已是疲累了,但四下丛林危险又容易有野兽出没,从小为了钻研孵蛋的少帮主没少爬树掏鸟蛋,此刻向外寻了一棵高高的大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甚费力的爬上树,为身子找了一个好的支点,人既躺下也能掩在枝叶里不被外面发现。

项动物正想着睡到天亮再等待机会求救,可从枝叶间却隐隐看见了火光,他扒开枝叶一看,十几个官兵打扮的大汉手持一个火把,正慢慢逼近一个身影。

他张嘴就想向那些个官兵求救,却眼见他们气氛很是剑拔弩张,因此嘴张了张就暂时闭上了,项动物暗想:“这么晚官兵还要抓人吗,为什么瞧着那些人反倒有些凶神恶煞的。”

官兵们从两侧慢慢移过去,想要把那人包围围攻,火光一照,项动物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一张清俊面容上刀疤密布,项动物看着却并不违和也不渗人,那双眼中火光跃动,他却神色平淡的把这险境置身事外,下颚的胡子不知是否是疏于打理,长短不一,显得人略带疲惫不修边幅。

为首的官兵粗着嗓子喊道:“赵驯,朝廷钦犯私逃天牢,还不束手就擒?”

攻斗一触即发,项动物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却看那被唤作“赵驯”的男子原本握紧的双拳慢慢放下。

项动物心跳骤停,怀里的大栗一时没搂紧登时滚下树去,他伸手就要去接,臂长不及,顿时摔下树去发出一声巨响,那边官兵听到动静,有两人慢慢向他靠近。

赵驯自从逃离天牢,便四处探访山林,终于在秉州找到他余下的兄弟。他原本和几个兄弟在野林落草,倒也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净是做些劫富济贫,暗中周济贫民的吃力不讨好活计。

“从今天起,赵大哥就是我们的头领,兄弟们一切都听从大哥安排。”不承想一个富商恼了上报官府,他们一伙土匪被官府围追,赵驯替他人掩护力竭被抓,苦坐三年牢狱。

这次来到秉州,营寨内曾经的兄弟不剩几个,现在的山匪也已经改头换面,认了王三作大哥,队伍也越加壮大。

“赵大哥你回来了?!三儿和兄弟们可想死你了,只是三儿无用,没能力去营救大哥一二。”王三一拳锤在桌上,赵驯上前抱住没有言语,王三秉性不良,当初因为偷鸡摸狗被发现才上山投奔。

也罢,赵驯环顾屋内被装饰得有些富贵堂皇的样子,没多说什么,只缓缓道:“你做得很好,只要带着兄弟们好好生活,不要忘了我们的本心。”

然后赵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吃王三安排的接风酒就自行到东郊林隐居过活。

他原本闯出天牢,身上负伤很重,又连日奔波寻找兄弟的落脚,伤情一再拖延,如此在东郊林存活尚且不易,养伤恢复元气更是难上加难。

他踪迹原本遮掩很好,这次无端遇上了一批官兵,赵驯虽然有所怀疑,但已经是坦然认命,身死被抓都没有憾恨。

对峙双方都发觉这横生的意外,具是一愣。项动物把大栗揣进怀里,坐在地上就往后爬,嘴里嚷嚷着:“我是路过……我是好人呐。”

赵驯眼见走过去的两人还没看清那人的貌相就已经抽刀,杀气极重,非匪即贼,他皱了皱眉,一个飞身就离开官兵们的包围圈,把那两人的刀夺走,两手持刀转身落在项动物的跟前。

项动物还在往反方向爬,他站都站不起来,只看到自己身上黑压压的多了一个人影,登时觉得自己要完了,闭上眼身体蜷缩在一起,大叫道:“我是项家少帮主,不要杀我!”

却听到头顶轻笑一声,那声音有些张狂道:“好的少帮主,我帮你杀了他们。”虽然是杀戮十足的话,项动物听那声音,竟觉得十分动人。

赵驯虽然是生无牵挂,却也不想无缘无故不明不白死去,更不想累人受害,他目光一凝,那被抽刀的两人猛地扑过来,赵驯两手交叉一砍,两人软软倒下,那边更多的火光往他立足之处冲陷,赵驯张牙舞爪地砍杀起来,这帮不入流之辈又如何能比的上天牢训练有素的官兵呢,一刻钟功夫,尽数倒地。

项动物双目紧闭捂着耳朵,那耳边挥之不去地厮杀声却好像渐渐平息了,他慢慢转过头来,却发现没有人站着,刚才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的男子好像根本不存在。

赵驯道:“你他娘的……”

项动物闻声一惊,这才发现他脚边的赵驯腹部受了重伤,双手捂着伤口鲜血也涓涓不停地流出,他正半闭着眼上下打量他。

“我快死了还是你快死了?大男人的,能不能站起来?”

项动物被他催着站起来,却觉得脚底还是立不住,他颤声道:“那些官兵……”

赵驯面无表情道:“不是。”他心中虽然有些眉目,却不太想往那个方向想,横竖没多久好活了,索性闭了眼。

项动物蹲下来看赵驯的伤情,却看也不是动也不是,手悬在空中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奇道:“那他们是……”

赵驯不耐烦道:“你他娘问他们去啊。”

项动物看了满地尸首,显然没有一个活口,登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

赵驯抬眼看着他这幅样子却笑了,他知道自己伤重恐怕是活不了多久,没想到死前还能看到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傻子,便懒散道:“少帮主,我帮你杀了这么些人,你该给我些什么奖赏?”

“可他们明明是来杀你的……”

“狗屁!”赵驯骂了一声,项动物顿时噤声了。

他继续自说自话道:“我不要钱,也不喜欢势,哦,我还没讨老婆,”赵驯上下又看了项动物两眼,大笑起来,“像你这样标致的人物,若是个女儿家,我赵驯就是抢也要抢来做压寨夫人。”

赵驯说完连声咳了起来,项动物就是眼力再不济也看出他要不行了,登时急道:“你别死,你别死。”

赵驯还以为他担心又有人来杀他,说道:“你放心,今夜不会有人再来了,你让我安静的去吧,若是有条件呢,以后清明就来林子里看看,我要葬在这山林里。”

项动物声音带上哭腔道:“我……不认路,这林子出不去。”

赵驯感觉气力流失,血都快要流干了,他哑笑一声道:“等太阳出来,你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一直走到看见前面有座青山,再背着太阳走三百步,就能看到田地了。”

“不行,不行,我记不住,你别死,你别死。”项动物看他身体变冷已经在微微发抖,急的把衣服解开要给他盖上,怀里的栗子散了一地,赵驯看见了,噗嗤笑了。

“我有个兄弟倒也喜欢吃大栗,他和你很像。”说罢鬼使神差的伸手帮项动物撩了一抹碎发,项动物见到他满手是血的手伸过来,竟然也不排斥,只是余光看到地上的东西,忽然叫了起来。

“药,药,可能是娘亲放在我衣服里的药,你看看能不能用,赵驯你睁眼看!”

赵驯意识恍恍惚惚的,眼睛快要合上,看着项动物嘴巴一张一开的,笑着闭眼道:“你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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